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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滾滾,低低地壓在頭頂,在漫島火光映照下,變幻著紫金橙紅的光彩,詭異而又妖麗。
蚩尤騎鳥飛翔,朝著東南方的貝闐嶼急速衝去。轟鳴聲越來越響,火光亂舞,從他頭上、耳邊呼嘯衝過。
穿過島邊那高峭險峻的石崖,眼前一亮,大海茫茫,數百艘戰艦正揚帆破浪,全線逼近,炮火如煙花,奼紫嫣紅地閃耀著。
太陽烏歡鳴交錯,護送著蚩尤筆直下沖,往那犬牙林立的暗礁群飛去。
這片暗礁群綿延近十里,將湯谷東南海岸層層包圍,到處布滿了黝黑尖利的礁石,錯落如迷宮。漲潮之時什麼也瞧不見,外來船艦一旦駛入,必定撞得片板不存,因此又稱「群狼礁」。
此刻礁石群中星羅棋布,停泊了近百艘小型柚木潛船,每艘船上都坐了五名大漢,全副武裝,神色凝重,一邊緊張地眺望急速逼近的水族艦隊,一邊焦急地苦苦等待著。瞧見從天而降的蚩尤,頓時爆發出一片歡呼。
蚩尤騎鳥沖落礁石,高聲道:「全軍圓艙下潛,等水妖艦隊距離貝闐嶼不到二里時,再發動進攻。」
群雄轟然應諾,紛紛圓艙下潛,有條不紊地在礁石群中搖槳穿行,朝著敵艦駛去。海上波濤洶湧,隱隱可見百根氣管高出水面,越去越遠。
這些小型潛水戰船是蚩尤根據蜃樓城的規制所建,雖然單一而論,遠不能和艨艟巨艦的戰鬥力相比,但勝在靈活小巧,隱匿無形。藏在海底,可以用諸多辦法破壞敵艦;亦可聚可散,神不知鬼不覺地登上敵船,出奇制勝。即便被敵艦識破,也能迅疾逃回這片群狼礁,遇到漲潮,還能誘敵深入,讓它們自行撞個七零八落。
尤其眼下水妖戰艦的火炮威力強猛,原有的湯谷艦隊難以正面抗衡,就只能冀望於這些幽靈般的小型潛水船了。
蚩尤心潮澎湃,騎鳥沖天飛起,正想趕往島西港口看看究竟,閃電一亮,突然瞧見貝闐嶼的石崖頂上站了一個人,昂然負手而立,紫黑長袍獵獵鼓舞。黑木面具後,一雙眸子湛湛生光。
「轟隆!」雷聲滾滾,仿佛激奏於心。
蚩尤腦中轟然,熱血如驚濤駭浪般地急卷翻騰,手上青筋暴起。霎時間,悲怒、仇恨、狂喜、殺機……如烈火般地在心底熊熊焚燒,大喝一聲,苗刀碧光沖天綻爆,駕鳥向著那人電衝而去。
波濤洶湧,暴雨如密箭攢射。
那九爪章魚獸碧眼幽然,怪異低吼,觸角飛卷伸縮,隨時欲撲。龍族與白水宮讎隙頗深,眼見是他,無不驚怒喝罵。
海少爺孤傲乖僻,即便在水族之中亦不合群。蓋因此故,未被列入「水族十仙」,但其修為之高,實不下於十仙中任何一人。四年前被科汗淮的斷浪氣旋斬殺得大敗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音信全無。以他偏狹陰冷、睚眥必報的個性,這些年必是藏在某處苦行修煉,今夜突然出現在這東海之上,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科汗淮卻似殊無驚訝之意,微微一笑,道:「海兄真氣浩然內斂,『水鬼靈仆』不復隨身,看來這四年之中已經悟道正修,練就『白水真訣』,可喜可賀。」
海少爺冷冰冰地道:「白水宮數百年所傳的春水劍,尚不敵龍牙侯隨心所創的斷浪刀,即便練成了『白水真訣』,又有何喜可賀?『心不正則氣不純,惟有屏除心中邪念,才能練就浩然正氣。』多謝龍牙侯明言指點,海某才能斬斷心魔,脫胎換骨。」
龍神對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水妖極是厭憎,大戰在即,更無心與他羅嗦,眯起碧眼,格格笑道:「哦?這麼說來,你今日來此,倒是知恩圖報了?」凝神聚氣,只待他稍有異動,便立時發難。
海少爺蒼白的臉上湧起奇異的桃紅之色,一字字道:「龍牙侯再造之恩、斷臂之仇,沒齒難忘。海某今日到此,便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頓了頓,冷冷地盯著科汗淮,道:「今日之戰,我水師傾巢盡出,又得火族三百尊紫火神炮相助,威力之猛,遠非龍族所能抵擋。一旦兩軍相距五里以內,雷火齊鳴,縱然是銅鐵也必成齏粉。閣下若想保全性命,速速後撤,退回龍宮。」
龍族眾將紛紛抓起千里鏡凝神遠眺,閃電飛舞,天海陡亮,果然依稀瞧見水妖當先的三十餘艘巨艦舷側安有幾門銅炮。略一數去,至少有兩百尊之多。
群雄大凜,將信將疑,哥瀾椎「呸」了一聲,大聲道:「陛下,這水鬼會有那麼好心,給咱們來報信麼?火族紫火神炮威力再猛,也只有百步之遙,別聽他胡吹唬人!」
龍族群雄轟然應是,紛紛叫道:「龜他孫子的,等咱們和水妖相距一里時,先下手為強,看看究竟是他們的火炮打得遠,還是咱們的『火龍弩』威力強猛!」
海少爺聽若罔聞,目光始終不曾離開科汗淮,兀自冷冷道:「言盡於此,聽或不聽悉從尊便。大恩已謝,大仇未報,閣下項上人頭,只能由我海某來取,望自珍重!」
話音方落,九爪章魚獸嗚鳴怒吼,觸角飛揚,重重砸落海面,掀起驚天巨浪,轉瞬消失在洶湧波濤之中。
龍神斜睨科汗淮一眼,笑道:「科大哥,人家是專門來給你這位恩人報信的,聽不聽、怎麼辦,全由你做主。」
科汗淮微微一笑,道:「海少爺此人雖然偏狹好鬥,但生性自負傲慢,不恥於陰謀算計。我相信他說的當是實情。這幾個月來,水族大軍在東海隱忍不發,想必就是等待這三百尊火炮。若非有必勝把握,今夜他們也不至傾巢而出,畢全功於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