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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絲蘭瑪淚水潸潸而下,轉身朝拓拔野拜倒,顫聲道:「事已至此,無可隱瞞,還望主公瞧在二十年養育薄恩的份上,饒過烏絲蘭瑪。」
眾人登時又是一陣大嘩,她既直呼拓拔野為「主公」,自是默認他即「帝鴻」無疑了。
蚩尤大怒,喝道:「好一個顛倒黑白、血口噴人的無恥妖女!你當這般詭狡耍詐,便真能騙過天下人的眼睛麼!」大步向前,便欲將她提起。
拓拔野早已料到她必出此語,心中反倒大轉平定,拉住蚩尤,微微一笑道:「魷魚,清者自清,何需急著辯解?且看她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烏絲蘭瑪閉眼長吸了一口氣,咬牙道:「汁公主說得不錯,拓拔太子確便是公孫青陽。四十年前,燭真神假造盤古九碑,陷害陛下,大權獨攬,排斥異己。我雖有心殺賊,卻苦於孤掌難鳴,唯有虛與委蛇,暗自聯絡忠臣義士,等候時機……
「然而那時我年紀尚小,燭真神羽翼遍布北海,忠義之士不是被滿門問斬,便是被囚禁囹圄,水族之內再無人敢忤逆其意。十餘年間我四處碰壁,一無所成。思來想去,普天之下惟有一人或能扳動燭龍,那便是波母汁玄青。」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
遇見公孫長泰之前,汁玄青原是水族未來之聖女,亦是大荒最有權勢的公主,聰慧好強,人脈極廣,深為燭龍所忌憚。倘若其時她尚在北海,又或者當日她兄妹未曾反目,燭龍又豈能這般輕易掃清黑帝勢力,挾天子以令諸侯?當今大荒也許也不會再有這麼多的戰亂動盪。
烏絲蘭瑪道:「於是我幾次喬裝匿名,潛入皮母地丘,拜詣波母,但她那時對黑帝怨恨賭氣,任我如何勸激,始終不為所動。無奈之下,我便想劫奪她的幼子公孫青陽,以為脅迫……」
波母冷笑不語。
流沙仙子微微一震,想起當年在地丘之中,確曾有人幾次三番來搶奪公孫青陽,其中有一次恰好與她遭逢。那時她雖已覺察到公孫母子的虛偽歹毒,卻捨不得那朝夕相處的可愛嬰兒,故而仍施盡渾身解數,全力相護。想不到那人竟然就是水聖女。
烏絲蘭瑪道:「地丘之中毒草遍地,凶獸橫行,公孫嬰候的『地火陽極刀』又極是厲害。我前後劫奪了九次,無一成功,反而中了幾次劇毒,險死還生。待到第十次再入地丘之時,正值十五月圓之夜,雲開雪霽,明月當空,我方在陽極宮外隱身埋伏,便見波母和公孫嬰侯急匆匆地從墓門衝出,滿臉淚痕,從未有過的慌張恐懼……
「我心中一沉,難道有人搶先一步,盜走了嬰孩?果聽公孫嬰候說道:『娘,此去嬰梁山兩千餘里,那小賤人中了銘心刻骨花毒,必跑不遠,我們沿途用花蜂仔細追查,定能找著。』兩人匆匆出了地丘,朝西飛掠。
「我原想尾隨其後,轉念又想,公孫母子的蠱毒之術天下罕有其匹,修為更臻神級之境,能逃出他們追捕的,天下寥寥無幾。倘若換了是我,盜走嬰孩後,絕不會這般貿然出逃,多半要先潛藏在地丘之內,等到他們去得遠了,再朝相反方向逃之夭夭。
「於是我繼續伏藏在墓門之外,過了半個多時辰,果然衝出一道人影,腋下挾抱著一個嬰兒,朝西急掠,月光明晃晃地照在她的身上,細辮飛揚,臉如紅果,正是幾個月前交過手的流沙仙子……」
眾人又是一陣喧騰。
烏絲蘭瑪此時的臉色已重轉紅潤,雙手仍下意識地撫著脖頸,續道:「我知她極擅蠱毒,心狠手辣,只怕她受驚之後,一不做二不休將公孫青陽殺死,於是披上隱身紗,遠遠地跟隨在後。她中了劇毒之後,修為大為減弱,騎上龍鷲,東搖西晃地急速飛逃,第六天傍晚,來到了這天帝山。
「見她膽大包天,竟敢擅闖神帝禁苑,我又是驚訝又是駭惱,卻又不想平白失去公孫青陽,只好繼續遠遠尾隨。她在天帝峰上發瘋似地呼喊著神帝的名字,群山迴蕩,我不敢靠近,在棲霞峰上一直等到太陽西沉,明月升起,不見神帝現身,這才小心翼翼地飛到神帝宮外……
「流沙仙子抱著那嬰兒,躺在帝宮石階上,右手掏起一捧捧冰雪,不斷地敷蓋在自己遍體潰爛的紅斑上,淚水一顆接一顆地滾落。我幾次想要出其不意地上前奪走嬰兒,她卻不時地抓起嬰兒,渾身顫抖,似是想要將他丟下山崖。一夜將盡,我擔心神帝歸來,正想冒險搶奪,她忽然叫道:『你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娘和你哥吧。』閉上眼,用力地將那嬰兒扔了出去……」
群雄大嘩,諸女更忍不住失聲驚呼,流沙仙子微笑不語,大眼卻閃過苦痛悲楚之色。拓拔野當日在皮母地丘石棺之內,曾聽洛姬雅極之詳盡地說過此事,此刻與水聖女的敘述遙相印證,無不吻合,又想起初入皮母地丘時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心中寒意更甚,隱隱覺得,自己的身世或許真的不象縛南仙所說的那麼簡單。
烏絲蘭瑪道:「我吃了一驚,想要凌空截奪,那嬰兒已被幾隻蒼鷲俯衝抓起,朝冰河谷中飛去。我窮追不捨,那幾隻蒼鷲互相爭奪撕斗,鷹爪一松,嬰兒頓時急墜而下,落入茫茫冰川。
「那時正值黎明之前,天色極暗,峽谷中霧氣茫茫,六丈之外,什麼也瞧不見,只聽見鷹鷲尖啼,隆隆巨響,左側山峰上突然雪崩滾滾,銀白色的雪浪象海潮似的澎湃席捲,轉眼之間便卷過冰川,將峽谷下方掩埋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