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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拓拔野與龍女在鯤魚腹中得知這般往事,扼腕嘆息,都想著他日定要找到晨瀟失散的胞妹,以慰蛇姥、高九橫在天之靈。誰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們尋之而不得的蛇姥之女羅沄,竟然就是與龍女、泊堯相伴了近六年的紫目螣蛇!
然而當年羅沄與晨瀟失散後,究竟流落何處?為何會被封印為螣蛇?又為何偏偏在此刻重新解印為人?種種迷因,皆從當年蛇姥闖入蒼梧之淵而起。
原來林雪宜察覺蛇姥不軌之心後,除了故意傳以錯誤心法,又給她種下了蛇姥特有的「神咒封印」。中此神咒者,所生之女必化如蛇形,永不能回復人身。惟一解印之法,便是殺死施咒之人。
林雪宜原想以此神咒迫使蛇姥老老實實地侍奉自己左右,豈料蛇姥逃出蒼梧之淵、生下兒女後,母子便生離死別,絲毫不知女兒竟漸漸化作螣蛇,成了兒子的「靈寵」。
事隔多年,中此神咒的羅沄偏又陰差陽錯地撞上了施咒的林雪宜,這才有了方才這種種事由。
拓拔野、龍女縱然聰明絕頂,又如何能猜出此中關竅?但更讓他們未曾想到的,便是這羅沄與泊堯日後所發生的錯綜糾葛,竟又在大荒掀起了驚天風波,險些釀出了一場浩劫大禍。這是後話,暫表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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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扣住了羅沄脈門,凝神查探了片刻,更覺驚詫。她既已被林雪宜種下「天長地久」,原當氣血僵凝,冰凍如石才對,為何只是略受冰寒,經脈、臟腑竟似毫無異狀?
心中突然一動,抓起龍女手腕,凝神感應,這才發覺她與自己體內的陰寒蠱毒也已蕩然全無!又驚又喜,拊掌大笑道:「是了!『天長地久』的蠱母必在林雪宜體內,她既已死了,子蠱自然也就……」
但瞥見依舊凍如冰人、臉色發青的泊堯,心中又是一沉。倘若真是「蠱母亡、子蠱死」,為何偏偏他毫無半點好轉?難道他與自己、龍女、螣兒有什麼不同麼?
兩人心中怦怦大跳,苦苦思忖。
雨師妾瞧見他唇邊的血絲,正想伸手擦拭,心中忽然一震,失聲道:「是了!我的血!」螣蛇咬過自己,拓拔方才也吮吸過她的毒血,唯獨泊堯沒有!
又驚又喜,顫聲道:「小野,定是我的血里藏了什麼可以解開這陰寒蠱毒的秘藥!」正想咬破指尖,給泊堯餵血,心中又是一凜,搖頭道:「不成,我的血里有『彈指紅顏老』,萬一不能解開『天長地久』,反倒更害了他啦。」
拓拔野聞言如遭電殛,驀地想起先前林雪宜所說的話來。這蠱毒由「陰陽二炁」所化,又用「長相守」的花蜜餵養……「長相守」!又是這「長相守」!他靈光電閃,又想起當年與丁香仙子、洛姬雅一起離開南海窮山的情形來。
當時兩人都中了林雪宜所施的「長相守」奇毒,為何同樣沒有「南海心蓮」與「鳴鳥火羽」化解,丁香仙子寒毒越來越嚴重,而曾與龍女輸換過鮮血的流沙仙子,卻反倒漸轉無恙?
他越想越是篤定,激動之下,渾身竟微微顫抖起來,驀地躍起身,一把將龍女抱住,哈哈大笑道:「好姐姐,泊堯有救了!你有救了!我們都有救了!『彈指紅顏老』的解藥就是『長相守』,『長相守』的解藥就是『彈指紅顏老』!」
他說得顛三倒四,聽在雨師妾耳中卻如春雷並奏。她「啊」地一聲低吟,俏臉倏然蒼白,又驀地暈紅如醉。驚奇、歡喜、震撼、猶疑、悲傷、恐懼……全都如潮水似的湧上心頭,呼吸窒堵,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說得不錯,天下至毒之物,往往惟有另一種至毒才能克制化解。「彈指紅顏老」乃世間第一等至熱奇毒,在高溫之下發作奇快,瞬間便可讓人變成雞皮鶴髮;而「長相守」正好與之相反,是太古殘存的至寒劇毒,一旦服用,便會氣血僵凝,化如冰石。
這兩種奇毒史所罕有,單中其一,無藥可解,偏偏撞在了一起,彼此陰陽相剋,抵消中和,反倒成了萬古難求的妙事。
她苦苦候守了六年,想不到竟會因禍得福,以這種方式等來「解藥」!當下再不遲疑,咬破手指,將鮮血餵與泊堯吞下。
拓拔野凌空連翻了幾個筋斗,擂胸縱聲長嘯,激動狂喜,絲毫不在與龍女重逢之下。語無倫次地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真忒也愚蠢,當日看見流沙無事,早該想到此節了!林雪宜給丁香仙子施種『長相守』時,可沒想到會有今日!我娘給洛仙子餵服『不老藥』時,可沒想到會有今日……」
雨師妾微微一怔,奇道:「你娘?」指尖微顫,險些將泊堯嗆了一口。
拓拔野「啊」地一聲,這才想起還未對她說過波母與公孫嬰侯之事,滿心喜悅頓時消了大半。
當下跌落到她身邊,將流沙仙子如何擄走自己,又如何拋丟在天帝山中,為縛南仙所拾,而後又如何被烏絲蘭瑪使詐盜走,寄養在平民之家的事由,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這些話聽在雨師妾的耳中,遠比先前他所說的大荒種種變故,更為匪夷所思,驚心動魄。饒是她冰雪聰明,也萬萬未曾想到他竟會是波母與公孫長泰之子,更想不到除了那看不見、摸不著的三生之緣外,他與自己之間竟還有著如此微妙的關聯。一時間,心潮洶湧,臉燒如火。
見她低著頭,怔怔不語,眼中似有淚水盈眶,拓拔野心下更加酸楚難過,搖頭道:「好姐姐,這些話我原也不知當如何告訴你。比起公孫青陽,我倒……我倒寧願是無父無母、四處流浪的拓拔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