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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視著對岸遠處那燈光寥落的王母宮,妙目中仿佛燃燒著兩點火焰,嘴角冷笑,淡淡道:「譬如那日朝殿之上,我假意焚毀『名冊』,饒恕了黑木長老與一干叛徒,心底里卻還烙刻著所有的名字呢。對於這些兩面三刀、賣族求榮之輩,若果真這般輕饒,豈不叫真正的忠義之士寒心?等到日後大局穩定之時,再讓他們領教一番我的手段。」
拓拔野怵然一驚,她聲音雖輕,但話中的森冷殺意卻是讓人寒毛盡起。湖波蕩漾,浮燈搖曳,霓光映照在她的俏臉上,忽明忽暗,變幻不定,如此美麗,卻又如此陌生。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初到蜃樓城的那個夏夜,沙灘篝火熊熊,夜空煙花怒放,人群中,她轉過身,笑吟吟地凝望著自己,眼波在火光下閃耀著璀璨的光澤……那曾經在瞬間驚艷了自己的純淨、無邪、溫柔而又熾烈的眼神,如今竟已遙渺得仿佛遠天的星辰。
憑欄低頭望去,漣漪紋生,兩人倒影搖曳,看不清,辨不明。他的心中更是一陣莫名的感傷、惆悵。
世事如流水,人生似浮雲。日出日落,花謝花開,其間悄然更迭的,又何止是草木山河、年年歲歲!
第九章 北海屠龍
狂風咆哮,迎面如霜刀刺骨,拓拔野站在船頭,衣裳獵獵鼓卷,呼吸如窒,直欲乘風飛起。極目遠眺,天海漆黑,無邊無際,遙遙可見絢麗的極光淡淡閃爍,倏忽變幻。
已過南望崖六百餘里,距離從前與龍女棲住的冰屋似乎也已不遠了。但四下凝眺,北海茫茫,浮冰跌宕,依舊看不見陸地。又想,離開彼地已有數年,不知那冰屋是否早被遷徙的蠻人據為其有?
忽聽「格啦啦」一陣裂響,船身劇震,眾人驚呼迭起,在甲板上趔趄奔走,班照叫道:「轉舵!轉舵!龜他奶奶的,又撞上冰山了!」
話音未落,又聽一聲低沉的嗚鳴,船身搖盪,眾人一怔,歡呼道:「是火蛾鯨!」奔到右側船舷一看,果見一頭四丈來長的鯨魚撞擊在側翼的破冰刀上,掙扎搖擺,鮮血迅速洇開,染紅了四周浮冰。
這種鯨魚視力極差,又喜歡尋著亮光游戈,北海漁民每每用燈火為餌,誘而捕之,故有此名。其肉幼嫩鮮美,生食甘甜爽口,烹之則香飄十里,因此又被叫作「十里香」。
眾龍族將士一日未嘗飽餐,眼見這等美味自行撞上門來,無不精神大振,紛紛投下叉矛、鐵鉤,將它往上拽起。數十個性急的等得不耐,索性高呼叱喝,口銜彎刀躍下海去。
六侯爺大喜,從拓拔野身邊一躍而起,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天寒地凍,總算有熱騰騰的魚羹暖肚啦……」
忽然又收住笑聲,皺著眉頭喃喃道:「真珠最是喜歡鯨魚,若讓她知道,定然又要不高興了。罷了罷了。餓死事小,唐突佳人事大,還是啃我的海藻干罷。」嘆了口氣,又懶洋洋地躺回海虎皮椅。
拓拔野忍俊不禁,笑道:「王爺忍為佳人改吃素,真乃大丈夫之楷模也。」想起從前和雨師妾煨燒魚羹的情景來,思念更增。
又聽後方歡呼大作,「卜通」連聲,兩人轉頭望去,各戰艦燈火接連亮起,無數人影躍下水中,似是也有不少火蛾鯨撞到了其他船艦上。
拓拔野大奇,與水族艦隊的連日鏖戰,已將附近鯨群紛紛驅趕到了更北的海域,怎地今夜突然冒出這許多火蛾鯨來?心中一凜,糟了!難道是北方來了大批水族艦隊,驚動鯨群重又朝南遊回?
不等細想,又聽「嘩」地一聲,大浪噴舞,碎冰飛揚,一艘烏黑油亮的梭形潛水船突然破空飛起,朝甲板上疾沖而來。
眾人大嘩,紛紛轉身操刀。二八神人「咿呀」大叫,踏步奔來。
「嘭!」潛水船被八齋樹妖氣浪一撥,轉向飛旋,猛然沖落在甲板上,朝前接連彈跳,直滑出六七丈,一頭撞入哨艙,船身劇震。
六侯爺喝道:「孩兒們,抓活口!」龍族群雄轟然應和。鐵勾飛抓縱橫飛舞,「咄咄」連聲,競相破入那潛水船中,再齊齊朝外一扯,木板碎裂迸飛,整艘小艇登即瓦解。
煙塵滾滾,但見殘船中,六名黑衣漢子抱頭蜷身,嚇得面無人色,惟有一人施施然起身,朝拓拔野,六侯爺抱揖行禮,微笑道:「博父國燮渢,拜見龍神陛下、鎮海王。」
那人黑袍玄冠,長須飄飄,舉止灑落優雅,殊無半點張皇恐懼,正是與拓拔野有過數面之緣的水族長老燮渢。
拓拔野微覺奇怪,此人率直敢言,在水族內風評頗佳,當年蟠桃會後,他率眾轉投烏絲蘭瑪,共討燭龍;帝鴻與玄女暴露真面後,他又率領親信,消失得無影無蹤,想不到竟孤舟萬里,冒險到了此處。當下微笑回禮道:「博父國主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燮渢踱步而出,從袖中取出一個黑木匣子,平空徐徐遞來,傳音道:「在下奉水龍黑帝密旨,拜詣龍神陛下,有要事相奏。」
拓拔野心中一凜,接過那匣子凝神察探,匣中放著一個頗為小巧眼熟的黑玉葫蘆,果然是水龍琳頸上佩帶的神器。
六侯爺心領神會,起身哈哈笑道:「久聞燮渢長老歌舞酒色,無所不精,今日既有幸相見,本王自得好好討教一番。來人,上好酒,烹鯨肉,可別怠慢了客人!」自行領著燮渢往艙中而去。
龍族群雄轟然齊應,又紛紛忙碌起來,留下那六名水族槳手不知所措地盤坐殘船內,面面相覷,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