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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只要這一掌擊下,那些幻夢般的錯覺,那些驚疑不定的恐懼,那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都會煙消雲散,而她又能重新找回,迷失的自己了!
月光照在他臉上,純淨如洗,她的心突然劇烈地抽搐疼痛起來,仿佛被一個無形的鎖緊緊地箍住了,渾身發抖,痛得無法呼吸,淚水瞬時湧出眼眶,和月光迷濛成了一片。
這一夜,海風呼嘯,柔腸百轉,她痴痴地站在黑暗裡,眼看著月光寸寸偏移,東方曉白,指尖顫抖,手掌垂了,垂了又抬,卻始終不能下手。
第十四章 太古囚族
翌日醒來,陽光媚好,早已照得洞內金光燦燦。
蚩尤飽睡了一覺,精神奕奕,見烈煙石依舊如泥人似的坐在洞角,臉色蒼白,眼圈淡青,神容極為憔悴倦怠,只道她苦思了一夜脫困之計。
正待說話,忽聽「啪」的一聲,從東面洞口拋下一條巨大的鹿腿,鮮血淋漓,抬頭望去,那雙頭人手上倒提了一隻牛角鹿,指手比劃,「嘰里呱啦」說了一通話,似是分與他們早餐。
蚩尤早已飢腸轆轆,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將鹿腿架在灌木上,掌心聚氣為火,翻轉炙烤,過不多時,焦香四溢,食指大動,不管肉中血絲猶在,便撕扯下半邊狼吞虎咽起來;餘下那半邊又翻轉燒烤了片刻,等熟得透了,才拋給烈煙石。
烈煙石一日一夜未曾進食,聞著香味,方覺腹內空空如也,撕下鹿肉,默默地吃了幾口,心想,被這二八神人困於此處,也不知何日方能離開?若被囚禁百八十年,難道這百八十年都要如此這般,與這男子同居一室,相對而食麼?呼吸若堵,越想越是椎心恐懼,胃口全無。
見她蹙著眉尖怔怔出神,臉上突然滑下一道淚水,蚩尤微微一楞,想起當日在壽麻國河邊,晏紫蘇吃著自己炙的兔肉時也是這般神情,心中登時痛如尖刀剜絞,驀地拋掉手中的骨頭,躍起喝道:「上面的雙頭怪聽著,就算蚩尤爺爺砍了八齋樹,你們關了我一日一夜,也當夠了。再不放我出去……」
話音未落,氣浪狂舞,那八個樹妖突然疾沖而下,蚩尤眼前一花,雙臂陡然被兩條粗如嬰臂的銅索捆住,接著「叮啷」脆響不絕,周身又被六條銅索縱橫纏縛,驀地朝前一緊,踉蹌奔跌,險些撞到在那中央石柱上。
八人速度極快,力量又狂猛之至,可謂迅雷不及掩耳。幾在同時,烈煙石亦被八條銅索五花大綁,瞬間鎖釘在石柱上。
兩人驚怒喝罵,奮力掙扎,腳下雖能在兩丈的距離內奔沖迴轉,雙臂所縛的銅索卻緊緊地釘入石柱的鎖扣之中,生根似的抽脫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八個雙頭巨人翻身躍回洞口。
陽光移轉,時近晌午,蚩尤罵得口都幹了,那八人只是不理。八道銅索也不知是什麼混金製成,奮盡真氣,也不能震裂分毫。心中憤怒悲沮,咬牙切齒,恨不能將這八個樹精劈成柴火,燒成焦炭。
靈機一動:「是了!震不斷這銅索,難道震不斷這石柱麼?」當下回身疾沖,一腳重重地猛踹在石柱,「砰」的一聲悶響,半身酥痹,那石柱卻仍巋然不動。
蚩尤心有不甘,大喝著接連回踢正踹,轟隆連震,洞內泥土簌簌不絕,石柱上又掉落了許多石片土塊,露出一組模糊的圖像來;目光瞥處,又驚又奇,失聲道:「八郡主,你瞧瞧這是什麼!」
烈煙石只道他說的是石柱上那組交媾的男女圖像,臉頰如燒,嗔怒羞惱,眼角卻忍不住循聲轉望,只見那石柱上赫然刻畫著一男一女盤腿坐地,周身被八條銅索所捆縛,就連那銅索捆縛的方式,位置也和他們一模一樣!
兩人對望一眼,心中陡然一沉,昨日來的猜測似在這一瞬間得到了印證。此圖必定是從前囚禁洞內的犯人所刻!
原本還存一絲僥倖,覺得那二八神人對戰時既然未下殺手,多半只是想懲戒一番,過上十天八日便自會將他們放了;到了此刻,才知道這八個樹精敢情真要將他們囚困於此。
壁上的文字乃蛇族古篆,當是太古囚犯所留。也不知這數千年來,這八個樹妖於此囚禁了多少男女?其中又有多少人得以逃出?越想越是驚疑駭怒,冷汗涔涔。
事以至此,只有竭力一試了。蚩尤沉聲道:「木生火,火克金。八郡主,你我合力燒斷這銅索!」不容分說,雙手抵在她後背,將真氣滾滾導入。
烈煙石身子一顫,蒼白的俏臉登時酡紅如酥。從小從未與任何男子有過肌膚之親,裸露的脊背被他的手掌所貼,宛如兩團烈火熊熊燒遍了周身。
若換了平時,換作旁人,她早已惱羞成嗔,將其一掌震飛到九霄雲外,但偏偏對這疤臉少年,心中怦怦狂跳,酸軟無力,竟不知是驚是怒是喜是羞。
驀地閉上雙眼,斂神聚念,掌心赤光沖舞,陡然化作紫火神兵,徐徐切割銅索。
「滋滋」之聲大作,火星四舞,混金索由青黑轉為通紅,又從通紅轉為熾白,青煙直冒,熱氣蒸騰。過了一刻來鍾,兩人身上的八道銅索都已變得刺燙難耐,而那混金索卻依舊巋然如初。
兩人咬牙反覆試了幾回,身上灼傷累累,卻始終不能奏效。
眼見日頭西移,一日又要過去,烈煙石驚惱無計,指尖顫抖,突然崩潰似的尖聲大叫起來,紫火神兵發狂似的劈斫著銅索,火光暴舞,氣浪四炸橫飛,淚水沿著臉龐洶湧流下,猶如冰山乍融,春江怒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