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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聲漸止,萬千目光齊齊朝她望去。少昊盤腿坐在她旁側,笑嘻嘻地斜舉酒樽,仰頭狂飲,視若無人。
若草花顫聲道:「爹,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我終究是你的親生女兒,你還想要當眾羞辱我到幾時?只因娘親是燭真神許配給你的姬妾,你便恨她入骨,讓她終日以淚洗面,生不如死。如今她死了,便想要繼續這般折磨我麼?」
聲音哽咽,淚水洶洶奪眶,搖頭道:「從前我還存了些許幻想。盼望著終有一日,你能疼我如疼愛十四郎……不,哪怕有其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便快樂無憾。為你死了也心甘。『妾命賤如草,隨風飄且搖』。現在才知道,原來在你心底,我連草芥也不如,可以隨意地給木神,給金族太子,給天下任一個人踐踏折辱!如果有來生,我寧願作螻蟻蟲豸,也再不作你的女兒!」
深吸了一口氣,強斂悲苦痛楚,轉過身,仰著頭,對著少昊一字字地道:「太子殿下,你是金枝玉葉之身,若草花薄賤之軀,豈敢高攀?這太子妃之位,還是留待他人吧。」素手一翻,突然反握匕首,猛地扎入自己心窩。
眾人大嘩,她身子一晃,軟綿綿地坐倒在地,鮮血洇得白衣一片艷紅。少昊面色驟變,拋飛酒樽,一把將她抱起,封住經脈,叫道:「太醫!太醫!」
蚩尤又驚又奇,想不到這當日從鬼國妖孽手中所救的嬌弱少女竟如此剛烈勇決,與其父兄迥然相異。各族群雄亦驚嘩駭然,都沒料到今年的五帝會盟,竟會以如此慘烈悲壯的局面開始!
幾個巫醫慌不迭地從人群中奔了出來,將若草花抬了下去。白帝容色微動,徐徐道:「如此貞烈孝女,少昊得之,是他的福分。我們必盡全力,將她救轉,水伯放心吧。」
天吳巍然昂立,怔怔不語,面具後,雙眼精光閃爍,也不知是驚是怒,是悲是喜。
青帝冷冷道:「今日五帝會盟,是為了比劍推選神帝,可不是來訴兒女衷腸、情仇恩怨的。太陽即將落山,敢問炎帝何時才來,比劍何時開始?」
群雄紛紛朝火族望去。赤霞仙子翩然起身,道:「陛下來時忽接線報,稱李衎挾持八郡主棺木,藏身於天帝峰斬龍巖下,故率領火神、戰神前往查看,再過片刻,必有消息……」
話音未落,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天搖地動,漫天雪鷲驚飛。眾人一凜,轉頭望去,只見天帝峰上白霧蒙蒙,雪崩滾滾。
「嗚——」
山頂雲霧中傳來一聲震天長嘯,赤光霞芒繽紛亂舞,接著又是幾聲轟雷似的爆震,絕嶺上冰雪崩泄,瀑布似的層疊沖涌而下,宏聲隆隆,迴蕩不絕。
「太乙火真刀,是陛下的太乙火真刀!」
「李衎老賊果然在此!」
火族群雄大喜,歡呼如沸。
蚩尤當胸如撞,喜怒交迸,二話不說,驀地翻身躍乘太陽烏,朝著天帝峰閃電似的疾飛而去。不管那李衎是誰,膽敢劫奪八郡主的棺木,誓當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晏紫蘇、加農、柳浪等人乘鳥急追,各族群雄亦想要一瞧究竟,當下紛紛騎獸吶喊,沖天掠起。頃刻之間,漫天獸吼鳥啼,飛騎穿梭,境湖畔的木屋群又空空蕩蕩,沒剩下幾個人影。
※※※
狂風鼓舞,徹骨冰寒。上方紅霞漫天,雲海奔騰,將山嶺橫截吞噬,連著那層疊噴涌的滾滾雪浪,仿佛天穹轟然塌陷一般,氣勢恢弘,驚心動魄。
太陽烏嗷嗷怪叫,貼著山嶺,朝上忽高忽低穿掠飛翔。雪浪澎湃,巨大的冰石縱橫不斷地呼嘯撞來,被蚩尤苗刀怒掃,頓時碎炸四射,接連掀湧起十餘丈的白濤,煞是壯觀。
赤霞仙子、西王母、姬遠玄等人也漸漸趕到,率領各族群雄,在兜天蓋地的冰濤雪瀑中穿掠高飛,朝著天帝峰頂急速逼近。
將近山頂,狂風雪崩氣勢更盛,四周灰濛濛一片,更是雲藹雪霧。崖石崩塌,震耳欲聾,不斷有飛騎被那狂飆似地雪浪當頭掃卷。拔身飛起,轉瞬不知西東;或被巨石當胸撞中,鮮血狂噴,慘叫著朝下翻身急墜。
蚩尤昂首怒嘯,一騎當先,上方雲開霧散,陡然一亮,露出漫天彩霞。衝上峰頂,但見長天萬里,四周雲海滔滔,在山頂翻騰不息,被西邊殘陽所鍍,金光滾滾,壯麗非凡。
「嘭」地一聲巨響,東邊百丈外雲浪掀涌,一道赤麗霓光破空衝起,宛如火龍騰空,虹橋斜架。瞧那光焰氣浪,當是太乙火真斬無疑。
蚩尤轉身駕鳥衝去,只聽轟隆連震,叱喝不絕,霞光赤芒交相激撞,此起彼伏。飛得再近些,隱隱可見一團絢光滾滾飛旋,氣浪爆涌,直迫眉睫,心中陡然大震:翻天印!
絢光滾滾,雲海繚繞翻騰。凝神望去,只見雪峰參差,兀石嶙峋,烈炎、刑天、祝融分別站在南邊幾座冰塔下,衣裳鮮血斑駁,似乎各受了些輕傷。
北側崖邊冰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數十具屍體,一個白衣人雙手合十,凌空飛速盤旋,身下逆向旋轉著一個巨大的五色石印。赫然正是廣成子。
遠遠見群雄趕到,祝融鬆了口氣,指著東邊的幽深冰洞,高聲道:「李衎挾持郡主木棺,藏身在此洞中,煩請各位守住山嶺,切不可讓他逃了。」
又朝廣成子喝道:「妖孽,你若束手就擒,供出其他鬼國徒眾,陛下或可免你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