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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指交叉,無聊地說:「抱歉……到目前為止您的好象還沒談起您的女兒?」說了這麼大半天,他繞來繞去把自己繞得無比可憐,可故事的主角還沒出現,也太能拖了!
「就在上個月!」呂唯民表情突然變得無比沉重和嚴肅,搞得我也急忙正襟而坐,呂唯民的聲音開始發澀,拖著長長的鼻音說:「上個月,一個女孩兒很突然地進入到了我的世界,她說她是我的女兒,她還報出了她母親的名字,我依稀還記得那個女人,的確是我早年的情人之一。」
主角終於出現了!我興奮得一拍手:「然後呢,您一定高興壞了吧?」可以想像此時心態下的老呂查德女兒的驚喜之情,雖然後面的故事不大美滿,但就這個姑娘出現本身來說,還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吧,尤其對老呂。
可是呂唯民卻面無表情地說:「我沒有認她!」他的面部波瀾不驚,可是眼角在微微抽搐,這正是人在訴說最痛苦經歷時的表現。
我也隨之大驚道:「為什麼?」
呂唯民表情依舊:「當她來找我的時候,我甚至還訓斥了她,還罵她是不要臉的女人,玩弄感情的騙子。」
「啊?怎麼會這樣呢?」我隱約感覺到對面這人被窮搖附體,估計要開苦情戲了。
呂唯民憂鬱地看著我,一時陷入沉思,似乎正在措辭。
我擺了擺手說:「可以理解,那麼多年過去了,忽然跑來個人說是您的女兒,懷疑和激動都是正常的,可是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那麼武斷地認為她是騙子,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去做個鑑定不是很方便嗎?」
呂唯民繼續沉默了一會,這才沉聲道:「體檢的時候醫生告訴我,我的精子成活率不足,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我震驚地撓了撓頭,顯得比他還尷尬。
「那個……它並不影響性生活的質量。」老呂終究是男人,在這個關頭不忘替自己辯白一句。
「呃,這個您不需要向我解釋,那麼後來呢——這麼說這個女孩兒真的是一個騙子?」
「她一直在糾纏我,言之鑿鑿,為了讓她死心,我把她約了出來,鄭重地警告她如果她再來煩我我就報警抓她,憤怒的我甚至還推了她一把。」
「然後呢?她究竟……」
呂唯民做個手勢打斷我,說:「這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就是那天,她和我分手以後在過馬路的時候出了車禍。她同樣沒有一個親人,警察和民政局的人在處理她的屍體時從她口袋裡發現了我的電話,再後來,屍檢報告出來了,DNA檢測表明:她就是我的女兒!」老呂平靜地訴說著這一切。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個悲劇。呂唯民所謂的女兒,原來是這樣一個到死都不被他承認,還被他羞辱過的女孩子,我注視著他的目光,發現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坦然,好象隨著這個秘密被說出來,他也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基本上我能大略地體會到他現在的心情:自己的親生骨肉死了的確是件悲痛的事,而最悲痛的還不遠止此。那孩子跑來認自己,至死的前一刻還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和侮辱,這讓我這個外人聽了都感覺心瓣上被刺了一刀那麼疼(此情節拍賣,15塊錢起)。
呂唯民定定地看著我,冷丁說:「現在該我問你了——你究竟能不能幫得上我?」
我反問:「劉老六跟你說的你都相信嗎?」
「除了這一回,基本都信,我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相信緣法,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做生意的人有時候講究挺多的,門口擺什麼,手上戴什麼都有說法,其實只是一種心理暗示罷了。寧可信其有吧,反正又沒有壞處。」
我噗的笑了出來:「也就是說你明知道他是個走江湖的騙子,不過看破不說破,哄自己玩唄。」
呂唯民聳了下肩頭,要是平時他大概會換些好聽的說法,但今天顯然沒那個心情和精力。也不知道劉老六聽了我們這番話會不會傷心。不過我覺得他其實應該比誰都門清他在呂唯民心裡的地位,這回要不是想黑老呂的錢,他也不會把我賣得這麼徹底。
我說:「既然不信,為什麼你還是跟著他來了?」
呂唯民抹了一把眼睛,輕鬆地說:「無所謂啦,其實我就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現在說出來了也好受多了。」
我鬱悶道:「合著你真把我當心理醫生了——你一進門就說要我救你女兒,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到呢?」
呂唯民精神鬆弛之下,整個人虛弱了很多,他訥訥地說:「我以為你會給我那種吃了以後就會暫時忘記很多煩惱的藥,或許我能在夢裡見到她……」
「靠!不用說了!」我悲憤道:「你把我當賣搖頭丸的了!」
媽的,我怎麼那麼天真呢,還心理醫生,太會美化自己了!我早就該明白,在別人心裡,能和劉老六搭上線的絕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呂唯民抬頭無措地看著我,不說話。
想到他是一個被悔恨和悲傷摧殘得破碎了心的父親,我的心又軟了,沒好氣地說:「我不是心理醫生,更不是賣搖頭丸的!老騙子這回沒騙你,我有些特殊的能力,簡單說就是可以使時間倒回去救你的女兒……」
然後我就發現老呂看我的眼神明顯就是我看劉老六的眼神:那叫一個鄙夷和受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