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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柳柳心頭莫名一股酸澀,微微偏過頭去打量。
那隻大手骨節分明,十指修長,手背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傷痕。猙獰的鎖鏈穿透他的掌心,洞穿了一個黑乎乎的血洞,血早已凝結成黑色的痂。饒是如此,他的指甲卻修剪的整整齊齊,並沒有半分污垢藏匿其中。
那應該很疼的吧?心頭未散盡的恐懼被一種莫名的心疼取代。她盯著那隻大手看的出了神,直到衛賢急促地碰了碰她的腳才回過神來。
江柳柳慌忙收回目光,不經意間撞進了一雙幽深的黑眸。
那雙眸子黑若幽潭,只一眼,方才稍稍消散的恐懼再次攀上脊背。她的手中不覺沁出冷汗,雙腿也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
江柳柳狠咬舌尖,血的腥甜讓理智一點點回籠。她強壓下身體的恐懼,艱難地收回目光,將腦袋低低地埋在胸前,凝神聽著周遭的動靜。
撲通,撲通。江柳柳的心幾乎要跳出喉嚨眼。
等了許久,就在她以為風雨即將平息之時,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我是不是見過你。」他的語調冰冰冷冷,像是篤定一般。
所有人都呆愣原地,一臉不可置信。
衛賢臉上堆砌的笑意瞬間僵住,被這句話震的稀碎;變王殿下聽到這句話後,就要送到唇邊的茶盞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就連大堂上原本瑟瑟發抖的孤魂野鬼們也一臉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怯生生地望過來。
鬼王仇離居然同女子說話了!
冥界眾鬼間關於仇離的傳說,除了說此鬼如何如何狠戾如何如何強大之外,還有一則更為喧囂塵上:因仇離所度化的亡魂清一色皆為男子,眾鬼皆言他不近女色。更甚者私下偷偷猜度這鬼王是否有龍陽之好。
這話說的有鼻子有眼:鬼王仇離同六殿下私交甚篤,但卻從不與旁人親近半分。而這竹樓小茶館的老闆娘心悅六殿下是鬼盡皆知的事,因此鬼王大人瞧著這老闆娘最是不順眼,無論她如何討好,從不給她一個好臉子。
說能想到,風靡了數百年的傳聞就在這麼個尋常的午後,悄無聲息地破了。
「噗嗤——」老闆娘心情極好,笑言道,「我這有生之年竟也能瞧見仇離將軍搭訕姑娘,真是難得啊難得。」
仇離置若未聞,一雙漆黑的眸子依舊直直地盯著江柳柳。
江柳柳將頭埋得更低,想裝作沒聽見。
突然,一股無形的力量朝著自己逼過來,江柳柳心下大駭,額角迅速滲出細汗,她的身體似乎被那無形的力量捆綁,幾乎動彈不得,只有腦袋不聽使喚地朝著仇離的方向緩緩抬起,被迫看向那雙寒潭般的雙眸。
第4章 我要她(修
他身量極高,此刻微微側過身子看向她。擋住臉的幾綹長發順勢滑向一側,露出大半張蒼白的臉。同他的那雙滿布瘡痍的手一般,那張臉亦是傷痕滿布。他生的俊秀,高挺的鼻樑削薄的唇,很難讓人將他同「力量」「狠戾」這種詞聯繫在一起。可他那雙眼又太過冰冷,仿佛能將一切誤闖者都溺死在這濃郁的黑色中。
江柳柳一哆嗦,稍稍錯開視線,結結巴巴道:「沒……沒見過。」江柳柳心下大駭,嚇得幾乎動彈不得,腦袋卻不聽使喚地緩緩抬起,眼神驀地撞進一雙黑若幽潭的雙眸。
由於過分緊張,江柳柳的腦中有些昏昏沉沉,心下叫苦不迭,滿心祈禱著在座的哪位能善解人意地就她於水火。
一直緘默不語的六殿下似乎看夠了戲,眼神越過江柳柳望向她身側焦急不已的衛賢,溫和的聲線如春風般拂過江柳柳的心尖:「衛賢啊,許多日子不見,何不坐下來同飲一杯?」
衛賢眼睛一亮,立刻會意,迅速起身朝六殿下的方向施了一禮,臉上的驚喜訝然竟不似作假:「哎呀,六殿下怎在此處,真是失敬失敬。」
江柳柳不由地在心中為他豎起大拇指,對他的好感度不由地又多了幾分。
衛賢將手中的杯盞一飲而盡,遂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溫言道:「卑職還有要務在身,此番就不多叨擾殿下和大人了。」
言罷,朝著江柳柳遞了個眼色。二人繞過桌角,在不失體面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大門處邁去。
誰知,半晌默不作聲的仇離驀地抬起頭來,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說出的話卻再次震驚四座:「我要她。」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堂之內瞬間炸開了鍋。
六殿下將眉挑的高高的,附耳在他身側遞於道:「阿離啊,你能開竅本殿很是欣慰,可是追姑娘可不是這麼個追法,你瞧瞧,那細皮嫩肉的,在你手裡不過半日就要香消玉殞了。你若喜歡她,得循序漸進些,不能這麼生搶啊!」
仇離置若未聞,依舊冷冰冰道:「這隻鬼,我要了!」
衛賢欲哭無淚,他才剛上任就面臨如此多的波折,一張臉上再也擠不出笑來了:「仇將軍,這怕是不妥。在下有此番的差事便是送這姑娘入輪迴去的!」
衛賢急得大汗涔涔,見仇離不為所動,求救的眼神望向六殿下:「仇將軍這般,卑職沒法子交差啊!」
變王悠悠開口道:「阿離,過了。」
仇離果然不再堅持。
衛賢同江柳柳如臨大赦,忙不迭地朝著門外奔去。
二人再也無心瞎轉悠,一路直奔鬼門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