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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以往都是自己一個人去,每每都是享受私密而安靜的時刻,就像是秘密基地一樣。頭一次帶著異性一起光臨,總有種說不出的奇異感受。
兩人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坐下,言曉螢熟門熟路地點菜點酒,很有東道主招待客人的架勢。服務員點完單走開後,她提起的嘴角忽然回落了一點,鬼使神差地對程讓問道:「你們家親戚多嗎?」過後又自問自答,「還是少一點清靜吧,親戚多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程讓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笑道:「親戚不算多,頻繁來往的只有兩家表親,應該還算在你的合格線里吧?」他有意想逗言曉螢笑一笑,後者也很捧場地扯出了一個笑臉。他才又問,「我這個追求者當得不稱職,到今天才知道你爸爸的事,是生病嗎?」
程讓問得柔聲細語,並不惹人厭煩,言曉螢的下巴無精打采似的磕在桌面上,微微地一點頭。
「親戚間的矛盾無非為了財產利益,具體是什麼事,能和我說說嗎?我看你把話藏在心裡,顯得很苦悶。當然出於我的角度,對於你有深遠影響的重大事件,我也很想了解。」
服務員端來了沙拉前菜和顏色艷麗的酒品,言曉螢從桌面上支棱起來,慢悠悠地拿叉子戳著菜葉子吃,不時抿一口酒。她吃了有一會兒了,第一杯酒很開見底,她又叫了一杯,就在程讓以為她已經用行動無聲拒絕了自己的時候,言曉螢不期然地放下酒杯,述說起來。
她從大伯的過世說起,說了奶奶去世後親戚之間如何攪弄風雲,把爺爺接回家照顧半年後爸爸如何突發背痛查出了肺癌,又到自己的堂哥如何坐收漁翁之利,斷斷續續又絮絮叨叨,真要算起來,竟比對沈嗣音說過的更詳盡完整。
等她說完了,酒已經續到了第四輪。言曉螢長長地吐氣,只覺得堵在胸口的濁氣終於排空了似的。
程讓的手指尖點著大理石的桌面,也跟著嘆了一聲,像是感嘆言曉螢與自己,兩兩都是不大幸運:「我之前總覺得你對我們的關係拖來拖去,但我現在明白了。你有這樣的經歷,大概覺得誰都靠不住,不太願意去相信別人了吧。我不怪你了。」
☆、第 31 章
可是奇怪的,言曉螢並沒有因為被他放過一馬而顯得輕鬆,她像是更憋屈了,定定地瞅了他一陣,終於滯澀地開口:「其實最主要不是因為這個。」她垂下眼眸,手指在玻璃杯上不自在地磨蹭著,「這些話我連花花都沒有告訴過呢。」
程讓望著她的視線一瞬不瞬,「我很願意聽。」
言曉螢長出一口氣,像是吐出了所有遮蓋住秘密的濃霧,袒露出底下的真實來:「我爸剛生病的時候我很害怕,到什麼程度呢?那時候他到醫院做靶向藥配型,結果沒有出來前當然不能用藥,但那時候他已經背痛得睡不好覺了。住院那晚是我去醫院陪夜。」
「我睡在他病床旁邊的小床上,聽到他打鼾,我就知道他睡著了,自己好像也能放鬆下來眯一會兒。過一會兒鼾聲聽不見了,我就馬上驚醒,爬起來去看他,我很怕他胸口已經不起伏了。我心裡想說,不會那麼突然那麼快的,但我就是害怕,畢竟藥還沒有用上。」
她說的話有些沒頭沒尾,到目前為止,程讓並不清楚她到底想要表達什麼,卻也沒有出聲打斷,聽著她繼續。
言曉螢又喝了一大口酒,「後來我爸每周去醫院化療,我好像慢慢也能接受了,不再那麼緊張。直到癌細胞突然擴散,他一下子瘦得皮包骨頭,走不了路只能躺在醫院裡,也吃不下東西,真的,家裡每天煮魚湯鴿子湯泥鰍湯,可是他喝一口吐一次,偶爾多喝幾口沒有吐,都能讓我們高興很久。我每周末都去陪他,但到了我媽餵他喝湯的時候,我就躲到房間外面去。我......」
她「我」了幾聲都沒有說下去,是程讓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才終於抖著聲音道:「我不敢。我不敢看他嘔吐的樣子,我承受不了。如果這也是婚姻所包含的部分的話,我覺得我承擔不了這樣重大的責任。」
程讓緊了緊握住她的手,微擰著眉心安慰道:「誰也不是天生具備承受痛苦的能力,更何況,這樣突如其來的疾病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會發生。」
言曉螢抬頭看著他,再次強調:「你沒聽懂嗎?我的意思是,我就是個懦弱的自私鬼,只喜歡自己瀟灑自在,要是哪天你——」她突然住口,「呸呸」了兩聲,「對不起,我沒有咒你的意思。我是說要是哪天我對象出了什麼大的事故,我擔心我並不能像我媽媽那樣堅強,從始至終親力親為又不離不棄地照顧他。」
程讓連思索片刻都沒有,黑色的眼眸好似直望到了她的心裡:「我聽懂了,順便我也看懂了。一個總是擔心自己承擔不了責任的人,不正是說明了她責任心之重嗎?我反而不覺得你會不能共患難。你只是太慎重了,把結婚這件事看得很重大,所以慎之又慎。」
他的另一隻手也握了過來,兩隻手將言曉螢的手不松不緊地攏著,「未來會發生什麼事,誰能知道呢?不是總有人說嗎,橫豎大家都會死,那乾脆現在就不活了?再反過來說,女士在婚姻中也很有風險啊,出軌,家暴,碎屍沉湖?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
言曉螢猛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警惕地瞅了他一眼,抿著嘴唇,「你不會家暴吧?我告訴你,你要是出軌,我也會出軌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