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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嬰兒在希望中孕育,歷經呵護與情感的紐帶,理應承載著諸多希望,然而世事變幻,眾生皆苦,就像是大樹分出枝丫,各種各樣的結局被展開,各種各樣的人生變得與眾不同,走向光芒亦或者走向永世沉淪的黑暗……也僅僅有短暫的一瞬。
一個人從最初的初生,孩子奔赴著希望,陽光,未來,到最後成了老人,踟躕而行。
大多數人的人生,又多是平庸的,那樣平庸的一生,又有誰知道他曾經來過?
顧小魚勘破一個接一個的人生,又帶來更多更深的懷疑。饒是她最後選擇與神女像相悖的選擇,她殘留的依舊是懷疑與迷茫:眾人碌碌,究竟為何?
黑暗褪去之後,虛無之地失去了黑色的沉著,漸漸地沒有力量和重量,它像是無根的浮萍一樣,緩緩地向著天空升去。
一寸一寸,離開曾經暗不見天日的黑妖區。
此刻,已經升到了高空,周遭是無盡的雲海,綿軟紛騰,構建出一張張想像瑰麗的畫卷。
顧小魚抱膝坐在雲朵之上,眼底倒映著無盡的山海。
她的身後,是依舊毫無動靜的種子。
顧小魚種下了希望,可是如今,她並沒有讓希望發芽。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地聲音,須臾一身黑袍的嘲風坐在顧小魚身邊,空氣里飄逸來熱牛奶的香味,顧小魚迷茫的眼神微頓,伸手接過了牛奶。
她小口小口地喝著,空蕩蕩的胃裡被灌注了熱騰騰的煙火氣息,失去焦距的眼睛這才稍稍回神。
「小魚,你很讓我擔心。」
與含蓄的人類不同,身為妖族的嘲風一旦全心全意信任某個人,他的語言十分直白,「你必須告訴我你遭遇了什麼,我應當和你一同面對。」
深深的疲憊讓她不想回答,溫暖的胃部卻告訴她,她應當回答。
顧小魚慢慢地,一口一口的飲盡熱牛奶,直至整個人被暖洋洋的微醺填滿,這才輕聲道:「好,我告訴你。」
……
想要相信一個人,並不難。
難的是,相信這個人無論如何都會陪她度過。
一開始,嘲風跟她在一起是因為陰差陽錯:顧小魚想要找到媽媽,嘲風想要調查妖界,顧小魚死纏爛打跟嘲風接近……再然後,兩個人都有共同的目的,想要拯救整個妖界,可是,之後呢?
整個世界的危機已解,天下太平,這個用生命獻祭修補起來的世界依舊岌岌可危,無人能抵大局,嘲風有著自己的事情要做,而顧小魚已經毫無用處,不是嗎?
她現在,只有永遠永遠守護著種子,等待著發芽的那一天。
至於那一天什麼時候會來,誰知道呢?
然而嘲風每天都來。
初時虛無之地在地底之下,黑暗陰沉,滿目蒼夷,永不見天光。
而後世間紛紛擾擾,都想來窺探這裡發生了什麼,擁擁擠擠,各懷心思,嘲風一己之力阻隔了那些目光,這裡終于歸於清靜。
顧小魚就那麼一日一日的看著天朗氣清,看著嘲風一日一日而來。
世界瀕臨毀滅之時地安撫,真真切切地落了下來。
不是幻覺,亦不是瞬息之事。
嘲風將她攬在懷中,輕柔地親吻她的額發,他低聲道:「小魚,我終於明白,種子為什麼沒有發芽。」
因為顧小魚選擇了希望,但是她卻再也沒有看到過希望。
痛苦中她選擇了希望,然而希望就像是一匹越過時光的飛馬,她連尾尖都觸摸不到,當心中沒有火花,便再也點不燃希望。
種子當然不會發芽。
顧小魚的眼圈微微泛紅:「我太累了。」
時光對她太殘忍,從幼年,到被冰封的那些年,再到含著一口氣想要找到真相,再到被封印在神女像中的千年萬年……她已經支撐了太久。
嘲風將她攬的更緊,「累了,就歇一歇……等你覺著好一點了,我們就再次堅定的走下去,好不好?」
顧小魚喃喃重複:「歇一歇?我可以歇一歇嗎?」
馬不停蹄地想要做好自己的事情,馬不停蹄地想要救他們……她可以歇一歇嗎?
「當然,你已經很累了,不要再苛求自己。」
「那些罪惡不是因你而起,你無法負責什麼;黑暗也許日後會來,卻不是你現在應該憂心的;歲月也許很快就會湮滅,那麼留給日後來苦惱……種子就種在這裡,讓它們自己成長,世界是嶄新的,你可以去看看。」
嘲風一下一下親吻顧小魚的額頭,「你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顧小魚僵硬的身體終於緩緩鬆弛下來,
最終抬起手,給了嘲風第一次回應
——她遲疑地攬住嘲風勁瘦的腰,將自己蜷縮在嘲風懷中。
恍若初生的嬰兒。
……
整整一年。
一頭白髮的顧小魚忘記了自己是誰,她跟嘲風行走在未知的角落,看了形形色色的人,做了奇奇怪怪的事,賞了濃墨重彩的風景……
比她生命更為沉重的歲月漸漸蒙上一層淺淺的紗,一層一層的覆蓋在最痛苦地記憶上面,直至變得模糊,變得恍若不存在。
時間能傷害一切,當然也能治癒一切。
明月高掛,清風徐來,小橋流水,古鎮人家。
顧小魚坐在石橋上,微風吹起她裙角,她沉默地看著小舟穿行,幽綠的河水涓涓流淌,眉宇間的郁色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