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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懿怔怔地看著阿薩,那雙朦朧的眼睛裡面的燈火在不停地閃動。她說:「雖然我也知道我一定要回去,但是其實我不想回去的。」
阿薩閉上了眼睛問:「為什麼?」時間最好要拿捏在這城裡的作坊還沒關閉,但是其他的獸人們都已經去休息了的時候,讓作坊的聲音把自己的掩蓋起來。想要在完全安靜的情況下不露蹤跡地在這城裡面潛伏著前進那是不可能的,有的狼人甚至可以聽到百米之內的人的呼吸聲音。
小懿轉過去看著油燈長吸了一口氣,仿佛要積累很大的力氣一樣,然後輕輕地說:「我回去以後就要結婚了。」
阿薩的眼睛一下睜開了,也楞楞地看著小懿。他這才想起她確實有個未婚夫在王都。悵然的失落感陡然衝過來,把正在思考的所有東西都沖走了。
直到他悄悄地摸出旅館,來到已經空蕩蕩的街上的時候腦筋裡面都還混混僵僵的。即使只是從傍晚到夜間的這段不長的時間裡,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
她要回去結婚了。
但是仔細想想,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嗎?而且這好象也根本不關自己的事,這是她公爵小姐的事情,自己好象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在其中插上一腳。
不管別人和你有多美好的感情,其實都是人生道路中偶爾一段的同路人而已,最後始終都各自有各自的道路要走。這是村後的老冒險者曾經對他說過的一段話,他一直都覺得很有道理。而且他早已決定了自己要走什麼樣的道路了。
曾經虧欠她而良心不安的那件事情也已經彌補過來了。在這裡的這件事情了結了過後自己就一人到處去旅遊飄蕩。而她依然是公爵小姐,自然有公爵小姐應該做的事情。
這個道理實在是非常的完善,即便是再高的哲人也無法有更高層次的開通解釋,但是阿薩心中依然有恍恍惚惚的悵然感覺。
蠻荒高地的乾燥季風迎面吹拂而來,其中夾雜著焦碳和鐵汁的味道,耳旁的敲打聲逐漸清晰。前面就是那些作坊匯集的街道,裡面的工匠們和那些獸人學徒正在努力地工作。阿薩突然想起故鄉來了,惆悵中他突然很懷念偶爾回到家中時父親為他準備的飯菜,他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自由自在並不是那麼好的。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越過這片作坊街道就是城政廳了,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魯將軍就住在那附近,下午他已經打聽得很清楚了。阿薩定了定神,用力地提醒自己現在確實不是胡思亂想的場合。
走過這段街道,阿薩開始小心起來。前面已經是寂靜無聲的一片了,蠻荒高地的空氣異常的乾淨,即便是沒有月亮的夜晚也可憑藉星光依稀看得見前面高大的城政廳的輪廓。他躡手躡腳地朝那邊走了過去。
不過既然她已經就要結婚了,為什麼還要跑出來呢?說是要去拿掉在沼澤里的背包,但想想就應該知道那是不可能揀得回來的。是想出來到處遊玩嗎?為什麼來找我?我喜歡她,她是不是也喜歡我……
突然一股奇怪的氣味籠罩住全身。這有點像尿和胳肢窩裡的味道混合起來,但是對鼻子的衝擊更要濃郁百倍,這是種食肉動物特有的騷臭。
這種騷臭立刻喚醒了阿薩記憶最深處的血腥感和恐懼。在蜥蜴沼澤中和死亡最接近的時候鼻子裡就是充斥著這個氣味。
阿薩抬頭,眼前不到一臂的地方有兩個綠油油的小圓球在發著微光。狼人嘴裡呼出的氣息正吐在他臉上,他幾乎一頭撞進了這個狼人的懷中。
兩條腿完全脫離了他的控制擅自把身體的力量集合向後猛地蹦了出去。但是還沒落地他就撞在了一個毛茸茸的軀體上,兩手也完全落入了一對巨大手爪的緊握中。那股騷臭味更濃烈了。
背後的那個狼人像人類對剛學走路的孩童一樣架住了他的雙臂,讓他的腳剛剛能夠著地。可以感覺到狼人口裡呼出的熱氣正在從耳朵慢慢地流落到頸項,滑進衣服裡面。往日的鬥志已然全部不見了,他幾乎覺得自己馬上能夠聽到雙手的骨骼又碎成一片一片的聲音,緊張和恐懼立刻把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直了,他就這樣動也不能動。
前面的那個狼人走近,把臉埋下,幾乎和阿薩的臉挨到了一起,可以嗅得到它口中殘留的腥臭和食物反饋的味道。
狼人開口說話了,因為嘴型的緣故使它們說人類的語言相當地吃力,它緩慢彆扭地說:「人類……在晚上……不要……四處……亂走。這裡……晚上……不許靠近。」隱隱約約地看得見尖利的獠牙隨著話語在一隱一現。
阿薩全力運動僵直的脖子,點了點頭。然後兩個狼人把他像提小孩子一樣提到了作坊街邊放下,對著旅館的方向指了指,轉身又消失在黑暗中了。
阿薩慢慢地朝旅館的方向走去,冷汗順著臉頰往下大顆大顆地滴,連背心裡都濕透了。
前方遠處就是旅館了。也可以就這樣走回去像平常一樣睡下,明天跟著盜賊們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只要把這裡的情況仔細匯報了,山德魯並不會真的要自己拿命來抵,羅尼斯主教也必定會點頭很和善地說『你已經盡力了』。確實是的,誰又能從這樣的環境下去偷書呢。他們必定有他們自己的方法來把書取回去,這已經不關他的事了。
回去嗎?
阿薩突然走向旁邊的一幢房屋,手腳並用地攀在凹凸不平的外壁上幾下就竄上了屋頂。這裡的屋頂都是用很粗的木頭搭出架子,上面加上木板最後再鋪上厚厚的一層乾草,腳踩上去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