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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埃爾尼家族的人。」阿薩回答。「是羅尼斯主教委派我到這裡來的。」
將軍有點吃驚,問:「主教大人?他派你來這裡做什麼?」
「主教大人叫我來這裡緩和局勢,靜待停戰。」
「緩和局勢……難怪你這段時間都在極力阻止我派出部隊。」將軍沒有發火,他的精力好象都被今天到來的聖旨消耗完了。「那麼停戰之後,我們這些軍人又會怎麼樣呢?我們可以戰鬥,可以拿自己的血肉去拓展國家的疆土,然後再拿自己的命來守護。但是最後的結果呢,一旦太平了,就不需要我們這些人了,便是那些蠅營狗苟的政客們的天下了。刀劍是敵不過手段和陰謀的,我們這些在前線拿命去拼的人就只能是政治的工具而已,我們做不來那種骯髒的事,就只有慢慢地被擠出去,這個國家就慢慢地落到那些花天酒地的豬一樣的貴族手中。那些人算什麼,養尊處優,手無縛雞之力,五穀不分,四體不勤,除了女人和吃喝之外,他們還會什麼?我們一個手指頭就可以摁死他們,和拈死一隻臭蟲一樣輕便。」將軍眼睛裡開始有了憤怒的光芒。「為什麼我們卻還要被他們玩弄,為什麼我們用血和肉去換來的國土和榮耀被這些人據為己有呢?」
阿薩沉默著。他能夠感覺到將軍心中的波濤起伏。他雖然不懂什麼軍事政治,但卻能夠明白這個老人的憤怒。
將軍看著阿薩,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對你有個請求。這是我這一輩子第一次對別人請求。是一個戰士對戰士的請求,你能夠答應麼?」
以將軍這樣的個性,這樣的威勢,這樣的人,這大概確實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去求人。
一個老人畢生的一次請求。一個指揮著數萬大軍的將軍,用平等的,認可對方的方式來請求,這樣的請求能夠拒絕麼?
阿薩幾乎就要一口答應下來了。但是他沒有忘記現在的微妙環境和任務,只是說:「你說說看。」
將軍沉默了一下,說:「你沒發現嗎?宣讀聖旨的時候只有我們兩人在場。而使者傳達旨意之後也很快的就離開了。這些都是我特意安排的。」
「是嗎?」阿薩皺眉,他對這些並不熟悉。「為什麼要那樣安排呢?」
「沒有其他人聽到聖旨的內容。也就說除了我們倆,沒有人知道我已經沒有指揮部隊的權力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不知道。」阿薩等著他往下說。
「這是我帶領了近二十年的隊伍,可以說其中每一個將領都是我的心腹。只要不讓他們知道我已經被剝奪了兵權,我依然可以調動他們的。」
「你想做什麼?」阿薩皺眉看著將軍。
將軍的聲音慢慢地重新有了活力和威勢:「明天我們就全軍前進往那個獸人巢穴殺過去。只要一舉將那個巢穴夷為平地,其他各國見到了我們的軍威自然不敢再有什麼話說,皇帝陛下也會知道維護國家還是需要我們這些軍人,那些政客們也會膽戰心驚灰頭土臉不敢再玩什麼花樣了。」
阿薩驚奇地看著將軍,絕望的境地已經把他的憤怒和不甘變做了賭徒的拼搏激情。
「沒什麼好顧忌的。歷史上從來都是成王敗寇,只要我們能夠成功,就絕沒人敢說什麼。羅尼斯主教也絕不會怪罪你。聖騎士團那邊沒問題的,羅蘭德團長是和我多年並肩作戰的老戰友,一定會暗中支持我們的。只要我們齊心合作,你指揮好牧師們和部隊配合一定可以將那些獸人殺個片甲不留的。我們的人數是它們的十倍啊。」將軍的眼裡開始有了光彩,仿佛勝利就在眼前。
「對不起,我不干。」阿薩搖頭。「我告訴過你,貿然出兵絕沒有好結果的。還有,我來這裡的任務就是要制止你。我會回去告訴其他將領你的軍權已經被剝奪了。」
將軍的眼光黯淡下去了,然後怒火重新以百倍的猛烈重新在裡面燃燒起來。
面對將軍似乎可以殺人的眼神,阿薩並沒有絲毫的畏懼,他只是覺得這個老人有點可憐,他搖頭說:「停戰不好嗎?誰掌權又怎麼樣?士兵們也用不著死,回家就回家了。平平安安地生活,比在這裡送死好吧。」
將軍的聲音好象是在咆哮,又像是慘叫:「人活著終有一死,遲早罷了。身為軍人,與其回去種田賣菜,等著以後在床榻上慢慢地苟延殘喘而死,還不如在戰場上去死得轟轟烈烈。」
阿薩還是搖頭,依然是那樣淡淡地說:「即使是你那樣以為,這幾萬名士兵不會這樣以為,他們的親人也不會這樣以為。他們都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或者丈夫能夠活著回去。將軍,難道你的妻兒就不希望你活著回去嗎?」
將軍緩緩伸手指著西邊,那裡的夕陽正紅得像血。他的聲音居然在顫抖:「我的妻子和最後的一個兒子都死在了那裡,死在獸人手上。」
阿薩怔住了。
「二十五年前,我的妻子和一隊商隊一起通過蠻荒高地,結果被獸人們殺了,吃掉了。連屍體我都不知道到哪兒去找。」將軍身上的剛毅和威猛絲毫不見了,只剩下顫抖的哀傷。背對著夕陽使他看起來仿佛是一具殘破的雕塑。「半年多以前,我的最後一個兒子帶領著一隊僱傭兵去高地深處偵察,結果又是音訊全無。他才二十五歲,是個英勇的戰士。假以時日,絕對是一個偉大的戰士和將軍,你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