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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夠看出穿這衣服的是個什麼樣的人麼?」

    原本是想問能不能夠再縮小一下範圍。但是話剛出口,連克勞維斯自己都覺得這是廢話了。要想從這幾條絲線上看出原本衣服的主人是什麼人,即便是傳說中的預言系大法師也大概無計可施。

    但是侯爵卻沒有讓兒子失望,他自若輕談的神色絕對是任何老朽發臭的魔法師都望塵莫及的,那是如同姆拉克公爵論權勢手段羅蘭德團長說劍一樣,不是行家裡手,而是超凡入聖。

    「近些年西方和這裡的商業的繁榮,這東西價格已經不那麼高了,真正貴族卻不會再穿這種流行已過的東西了,但是做一套衣服大概也要好幾個銀幣,也不會是窮人穿的。想用這種過時的高貴來抬高自己身價,而且同時身上還帶著粉紅和大紅兩種顏色,穿著者的性格昭然若揭,輕狂膚淺,簡直就是在大叫旁人來看著自己。居然從這幾條絲線上也可以傳出點香水的味道,可見她一定用得很濃……『沙丘』,算不得低檔貨,卻絕不能這樣用啊。」侯爵拈起這幾條絲線放在鼻前輕輕一嗅,嘆息了一下,下了結論。「這女人年輕,風騷,大概還有點姿色,雖然不是窮人,卻也絕和貴族的地位品位沾不上邊。」

    「年輕……風騷……不是窮人也不是貴族……」好不容易從父親的推斷下吃驚完畢,克勞維斯喃喃地重複著這些特點,腦海里把關於阿薩所有的一切都過濾了一遍,終於在一個小傳言上定了下來。「難道……是個妓女?」

    「對。就是那個妓女。」侯爵微笑著肯定了兒子的判斷。

    克勞維斯楞了一下,立刻發覺這句話非常的奇怪。但是他又不知道奇怪在哪裡,或者說,無論從哪個角度哪種可能性,這個人好象都不應該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好了,要緊的公事已經說完了。暫時放一放這些俗事,談談我們父子之間的問題吧。」侯爵溫和地看著克勞維斯,露出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慈祥。

    「對不起,我還有工作。」克勞維斯冷冷地回答,站了起來準備離開。他一向都排斥任何溫情,覺得那是軟弱一個人的心志和鬥志的東西,何況是這個人表示出來的親熱,他覺得如同垃圾堆里的死老鼠一樣噁心。

    侯爵招了招手,淡淡地說:「坐下吧。急也不急在這一時。那妓女即便不是在王都,也絕對跑不了多遠的,應該很容易就能被你抓到。」

    克勞維斯緩緩坐下了,但是絕不是因為聽話。他臉上已經全是驚奇之色,用看一個連想像都想像不出的怪物的眼光看著自己的父親。

    「我立刻就要出發了,大概有很多事情要等著我去處理,也不知耽擱多久,下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在此之前,我想我們兩父子是有必要好好談談了。」侯爵露出個有點尷尬的苦笑。「從你出生到現在,好象我們就沒好好地談過一次吧。」

    「我知道你是一直不大喜歡我這個父親的。我明白,我確實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只顧著我自己的任性,拋棄了全部的家庭,親人,還有你媽媽。身為當家人卻全不理會家族裡面的事務,使得你受連累,從小就在家族裡面受人白眼受了不少委屈。你之所以這麼要強,這麼沉迷著爭名奪利,其實也都是因為這些吧,那是我的責任……」

    再強烈的好奇心都無法壓抑這種從內心最深處捅出來的憤怒和不耐煩,克勞維斯猛地站起。

    「坐下。」侯爵看了他一眼,聲音並不大,只是略微帶了點父親應有的威嚴。

    克勞維斯立刻騰的一下坐下了。像一個最聽話的小孩子一樣。

    克勞維斯坐倒後的第一反應是莫名其妙。他知道自己是絕不想坐下,絕不能坐下表示屈服。但是好象和他的思想無關,而是身體作出的直接反應。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卻是有增加無減。身為一個武者,他很清楚這種身體的反應通常只有出現在兩個力量相差巨大的人之間,一方的氣勢能夠完全籠罩壓迫另一方,就像猛虎只憑氣味就可以讓兔子動彈不得一樣。但是面前這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酒色之徒而已,最多不過會些小魔法,自己只要想,立刻拔劍而起就可以讓他身首異處,但是……克勞維斯看著父親那張熟悉的臉,努力地想要從上面找點陌生的東西出來。

    但是侯爵依然是一副隨意中帶點頹廢的神情,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略微有點心疼地繼續說著:「你還太年輕,卻已被這俗世中渾濁的東西迷惑得太深了。權勢,名利,你真的明白這些是什麼嗎?你真的需要這些東西嗎?你明白這世界是怎麼樣的嗎?你不明白,你眼中的世界是別人送給你的。別人羨慕權勢,爭奪地位和金錢,你也跟著去爭取,甚至去信仰。你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了讓別人崇拜你,肯定你。你是為別人生活的。人生短暫,怎麼能夠把時間耗費在這種無聊事上……」

    「正因為人生在世如此短暫,所以更不能在什麼風花雪月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虛度光陰,就應該要立不朽之功業,讓這世界,這歷史,這天下的每一個人都要記住你的名字。」克勞維斯突然瞪著侯爵語氣猛烈地反駁。

    他是畢生第一次對父親說出自己的心思。在此之前,他覺得對這樣一個沉迷酒色的花花公子,不思上進的敗家子是用不著說這些。他不屑,因為對方必定無法明白自己的心胸壯志,如同在糞便上翻騰的蛆蟲不能夠理解雄鷹俯瞰蒼生的偉大一樣。但是現在他必須說。因為他朦朦朧朧地感覺到這個他一直鄙視的敗家子似乎並不是他以為的那樣,那身上表現出來的一些東西使他仿佛確實有資格鄙視展開心中供奉著的信仰。現在這與其說是表白,不如說是在捍衛自己的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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