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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很亮,眸子很黑,火光從裡面映出來顯得柔和溫暖,但是阿薩不敢直視。他移開眼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調自然點。「對不起,不行,我有很重要很緊急的事情。」
「哦,是嗎?」女子毫不懂得如何掩飾語氣和表情中的失望。
「從這裡向西走上大概半天的地方,生長有幾種這個沼澤特有的草藥,大概有獨特的治療作用。」阿薩覺得自己面部扭曲,聲音走樣,話的意思也含糊不清。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很友善的人說一個極度惡意的謊言。而且是對一個女子。
「大概?什麼意思?」
「恩……哎……我看見一隻蠻牛,不對,是兩隻蠻牛……就是蠻牛在互相打架,有一隻的後腿受了傷,哎……不,好象是前腳……不……好象是……反正總之被咬傷了,很嚴重的傷。趴在地上要死了。然後它就去吃幾種草,敷在自己受傷的地方,然後過一會兒就好了。」情急之下,阿薩把幼時從老冒險者那裡聽來的一個狗打架的故事照搬了過來,意思不怎麼通,話倒還越說越流利。
「哦?真的?你說說是什麼樣的草?」女子睜大了眼,目光讓阿薩覺得仿佛又看見了五天前晚上那隻激射而來的弩箭,差點作出低頭彎腰前翻的躲閃動作。女子很麻利地從背包中翻出來紙筆。
「就是淡黃的花……」阿薩把幾種野草藥的特徵混合攪亂了胡說一通。女子認認真真地記了下來。
「如果你要再進沼澤深處,就一定要把水薄荷和除蟲菊這兩種草磨碎了塗在衣服和皮膚上。即使是你有驅蟲油也一定要塗,因為裡面有幾種毒蟲只怕這兩種草的味道。」阿薩用很鄭重的聲音對女子地說。
「就這兩種草?到處都有的,這不是?」女子隨便的就從篝火周圍找到了。
當然,這兩種藥草確實是有驅蟲的效果的,自從進入沼澤之後阿薩身上也一直塗著,只是這兩種草藥絕沒有冒險者公會特製的驅蟲油那麼有效果。這三天中,在樹洞中的黎明時分阿薩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儘量輕微的動作把腋下和褲檔里有時候還在頭髮里的蜈蚣之類的毒蟲揀出來。
當然,沼澤的更深處也沒什麼只害怕這兩種藥草的毒蟲。
看來無論什麼技巧都是鍛鍊出來的。即使再難,再違背人本性的東西只要一多練習,就會習慣,然後熟練,甚至沉浸其中。有了之前的演練機會,阿薩說出這個極度惡意的謊言中最惡毒的部分的時候語句已經很流暢,聲音也很平穩了,只是一直不敢看那雙發亮的眼睛。他用樹枝挑篝火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視線。
「真的謝謝你啊。如果我再找到這幾種藥草,弄明白藥性,就足夠讓藥劑所那幾個老傢伙難堪的了。」女子有些興奮,大概還覺得兩人已經算是有交情的了,不只是隨心所欲,還很親切地和他說起來。「我早就知道天地這麼大,肯定會有還沒被發現的藥物。可那幾個老傢伙總是知道啃前人的書本。」
沒什麼好內疚的。即便是不告訴她,自己很有男子氣概地獨自一人去送死,對她也沒什麼好結果。追獵者一旦在沼澤中發現了任何其他人類的蹤跡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即使是兩人一起戰鬥,還是多半送死罷了,而且說不定她還會礙手礙腳,甚至根本不會幫忙。這種方法只是讓她的死更有意義而已,可以讓自己得到更多逃生的機會。阿薩在腦海里搜索一切理由來讓自己的陰險圈套義正言明。
「一旦我的成果得到了認同,別說藥劑所了,連魔法學院也會重視我,說不定主教大人還親自向我了解這幾種新藥草的情況呢。」因為激動,女子圓圓的臉上泛起兩朵紅雲。指著旁邊的一顆樹木說:「你看,就是這種樹,這也是我的發現之一。書上從來就沒有什麼記載,但是我通過對很多退役冒險者打聽,知道沼澤裡面很常見。而且我還發現它的汁液有著很強的刺激性和毒性,要是人或者動物的眼睛被濺到了……」
你的生命其實是以其他無數個其他生命的死亡換來的,所以千萬不要放棄每一絲活命的希望。
樹木主幹上有很多小根纏繞,很直很細,很像村後那個老冒險者用的筆。由此阿薩突然想起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聽起來很有深沉意味話來,這句話無疑把剛才的陰謀提升到了一個哲學的深度。阿薩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心安理得了。但是突然一股厭惡感蜂擁而來,令他覺得萬分疲勞。
第三章 追捕(三)
雙足飛龍從樹頂呼嘯而過,掠起的氣流在樹洞中也能感覺得到。這些巨大的飛行動物占據著沼澤之夜的絕對統治權,把一切發出體溫的動物都列入自己的食譜,即便是體形和它們差不多的蠻牛也在其中。
氣流中傳來一陣和蜥蜴很類似的味道,這令追獵者感到很反感。他對這兩種生物間有無聯繫毫不關心,只是覺得討厭。如果不是這些每晚都出沒的東西讓自己不得不和獵物同等的在樹洞中等待黎明,他只需要一天一夜就可以讓獵物在不眠不休中崩潰。如果不是那些令嗅覺幾乎要失靈的臭味,自己也不會被那個幾乎瞞過自己的詭計拖延時間,不會在這裡看著遠處的火光迷惑。
燃起篝火做什麼?吃東西補充體力嗎?知道我已經看穿了你的圈套嗎?還是這又是一個圈套?
你在挑釁我嗎?追獵者狂怒著思索。你在告訴我:你就在那裡,快過來,讓我把你的心掏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