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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八風穴

    鄭元勛為了家宅安全的事,急得嘴角發泡。知道母親不肯走,連忙跑去請問:「母親為何又改了主意呢?」

    「你既然已經請了厚道長出面,咱們卻又舉家迴避,這是信不過人家!我兒難道忘了家訓麼!」老夫人神色一凜,黃藤拐杖重重在地上一頓,喝道:「忘了麼!」

    鄭元勛連忙跪地,勸道:「母親勿惱!孩兒須臾不敢忘!」

    「那你背來聽聽!」老夫人皓首童顏,滿面紅光,中氣十足,隔開十餘步都能聽得清楚。

    鄭元勛無奈,只得大聲背道:「吾家子孫當以信立身,以慈接物,以誠待友。寧以信人致敗,不因疑人而成。」鄭氏家訓印出來足足有十餘頁,鄭元勛取了「誠信立人篇」中的一段,背給母親聽。

    「你一面請人出頭,一面又舉家遁走,這是待人以誠麼!這是兩面三刀!」老夫人說著說著便上了氣,用藤杖在兒子手臂上重重打了一下。

    鄭元勛連忙哎呦一聲,道:「母親,兒子知錯了。」還做出一副吃痛不堪的表情。

    老夫人這才消了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影園被賊攻破,老身便死在這裡又如何?我鄭家仍舊有偌大的基業在,我家子孫仍舊能立於天地之間。若像你這般首鼠兩端,全了一時性命,卻壞了祖宗傳下的家風,後代子孫必然步步墮落,你可擔得起這個罪過!」  

    「兒子知錯了。」鄭元勛年近四十的舉人,被母親訓斥,也只能如蒙童一般乖乖聽了。

    「與其到了那般境地,還不如舉家死在這裡乾淨!」老夫人頓了頓藤杖,猶自抱氣,往屋裡走去。

    鄭元勛沒得母親的首肯不敢起身,過了一會兒才見老夫人身邊的侍女出來,道:「老爺,老夫人說請您忙去吧,不用在這裡伺候了。」

    鄭元勛這才起身退了出來。

    家大業大自然人多口雜,這鄭母訓子的事很快就傳到了錢逸群耳中。

    錢逸群頗為感慨。明末亂世許多士族都是舉家赴難,老老小小死個乾淨。一則是明人剛烈。再者怕就是有鄭老夫人這樣以身作則、秉持以道義教育子女的偉大母親。有這樣不以自己性命為慮,寧死捍衛家風的母親,兒子怎麼可能會去當漢奸?

    錢逸群又想到鄭元勛冤死,心中感慨,心道:就算為了那位可敬的鄭老夫人,也得救他全家平安。

    錢逸群一邊等李貞麗、王守忠的回信,一邊召集三女,看她們演練劍法。三女知道有強人覬覦此間,也用功了許多。卯酉練劍,子午養氣,不敢懈怠。

    憶盈樓雖然分成了十三脈,但是根子總是一個。三人都習過花月凌風陣,只是側重不同。錢逸群根據三人的劍術強弱,略加調整,又根據玄術易,以花月凌風陣為底子,脫胎出一個花開四季陣。  

    這劍陣取法四季。以楊愛為春,李香君為夏,顧媚娘為秋,衛秀娘為冬。一陣之中,春秋延綿,冬夏交替,用在劍法上便是連綿不絕,爆發有力。又正好合了四人的性格,容易達成默契。只是三女不知道衛秀娘的存在,只以為是錢逸群御劍參與此陣。

    「道長真是高人,這才多少工夫,便將花月凌風改成了如此精妙的小陣。」楊愛毫不吝嗇自己的驚嘆,大加讚賞。

    「一般般。」錢逸群故作謙遜,心中卻道:其實也不難。劍陣無非引人入陣、封人退路,殺人於絕境而已。只要算好了他的身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走出九宮八卦的範疇。

    「道長老師,為何你用冬劍時會有寒風陣陣?我卻使不出有暖意的劍法。」李香君仰首問道。

    「會持劍用劍,這叫劍術。用劍如法,叫做劍法。等你用體會劍意,一劍出去讓人恍然如臨其境,這才是劍之道。」錢逸群總結道,「你們到底年紀還小,到處走走,體會人間之事、自然之情,閱歷到了,自然能由技入道。」

    「老師,你看我這訣捏的可對?」顧媚娘一點都不隔閡,有什麼疑問從不藏著,好像一定要將媽媽給的一年一百兩銀子賺回來。

    錢逸群看她捏了一遍御劍訣,點頭道:「不錯,熟練了許多,這些天沒偷懶。」  

    顧媚娘笑道:「我只要有空便捏這訣呢。」

    錢逸群心中暗道:怎麼如此苦練,你娃還是御不起劍呢?虧得那顧大姐還好意思誇你天姿好。

    不過對於小朋友,打擊是不好的。錢逸群笑道:「多練練,總會成的。」

    「道長老師,我們練得也不少了,為什麼一點起色都沒有呢?」李香君也問道。

    顧媚娘早就疑心錢逸群藏私,但想想李香君和楊愛一樣無法御劍,可見並未偏心。既然李香君問開了,顧媚娘和楊愛自然也豎起耳朵聽著,生怕漏掉什麼。

    「這個嘛,」錢逸群想了想,「除了訣要用的對之外,你還得與劍有感情啊。萬物含靈,這個你們媽媽沒說麼?」

    三女齊齊搖頭。

    錢逸群只得拉了張椅子坐下,跟三女講起了「萬物含靈」、「咸心為感」的入門課程。雖然他自己學了也不過數月,卻施用無礙,好像經年長久學習一般。因為錢逸群早先有過一個虛構的「師父」,所以誰都不知道他接觸玄術的時日竟然如此短暫,否則難免氣鬱而死。

    故而老人有句話說: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一堂課講下來,三女各自回屋中靜坐感悟,錢逸群總算可以喝杯茶清清喉嚨了。  

    一口甘茶入喉,錢逸群腦中突然響起自己剛才講課時的話。

    這話是臨場總結出來說給三個小朋友聽的,此刻一靜下來,卻像是大有內涵,正是多日來流鈴八沖沒有進益的關節所在!

    這流鈴八沖自從師父傳給他,及至今日,少說也打了整整五年!在山中的時候更是無日不打,簡直成了遊戲。如果說這是門水滴石穿的耐心功夫,這麼久了也該有些起色呀!

    錢逸群取來清心鍾,心中回想師父說過的話。

    ——「帝鍾易學難精,你且記下了。」

    ——易學難精,又是易學難精。

    ——但凡易學的東西就是簡單,越簡單越近於道。難精卻是因為人心向著高處,而道心低在塵泥。故而老道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以高高在上的人心,如何能駕馭如水一般居處眾人之所惡的道器?

    錢逸群恍然間略有所得,返觀內視,左手持鍾,輕輕一搖。

    銅舌打在鐘壁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這響聲由輕而重,從耳中可聽,化為心中可聞。

    恍惚間,竟然演變成了低沉悠遠的鐘聲。  

    錢逸群又搖了搖鍾,但叮噹之聲在外為清脆鈴聲,在內則是黃鐘大呂,雷霆之餘。只聽得嗶啵一聲,好似寒冰初裂,又似老樹蛻皮,微不可聞,卻撥動了錢逸群的心弦。

    錢逸群從內境中出來,低頭看鐘,果然鐘面上有一道裂紋。他心中不由一奇:從未聽說過銅鐘會打裂的!何況這麼多年沒事,今天怎麼會裂開?

    仔細再看,原來是清心鐘上的厚厚污垢裂開了。

    錢逸群不去管它,再回到心中,輕輕打著流鈴八沖。

    突然之間,一道淡藍色的光彩在靈蘊海上空的鐘面遊走,漸漸凝聚成一團。這團靈蘊仿佛活了一般,有著自己的呼吸起伏,努力要滲入這鐘面。

    這種看似徒然的行徑,卻隨著一聲叮嚀,竟然真的滲了進去!

    錢逸群頓覺肝膽一顫,好似一股涼水流過,微微刺激,竟是難以言喻的清涼之感。

    靈蘊海上的大鐘,在震卦那面,迸發出一陣淡藍色的明光的。明光從陣圖符文中射了出來,來回勾折,有圓頓,有稜角,天書一般不知其意。

    錢逸群回想起當日師父講的《流鈴八沖》秘傳,心中瞭然:原來是沖開了八風穴!

   

    肝部的木炁被這衝過的靈蘊一攪,猛然宣洩,在身中遊走,最終又回歸肝膽處。

    回歸之後的木炁,卻不像以前那般不可察覺,而是從地下水變成了一個美麗的湖泊,微微鼓盪,澹澹生煙。

    錢逸群見了震卦下的紋路,心中略有所感,手上的鈴子打得陰陽頓挫,起轉承合之間流暢有節。雖然不知打了幾千次,這回卻頗有新鮮之感,一道淡藍色的光芒在鈴聲響徹之後,籠罩錢逸群全身。

    錢逸群站起身,只覺得一股推力,讓他在舉手投足之間無比輕鬆。他走了兩步,步履生風,一晃眼就走出了十餘步。

    ——這震卦上的陣法加持,能讓人速度快許多!

    錢逸群忍不住又搖了一遍,登時卻有種頭暈眼花的反應。

    靈蘊匱乏!

    錢逸群反觀靈蘊海,只見海已近乾涸,淺淺留下一灘靈蘊之水。自從推開了琅嬛別院的大門之後,他還從未碰到過靈蘊耗盡的情況!

    想到這裡,錢逸群驚喜交加。若是能夠一下子就耗儘自己八成靈力,這陣圖得有多厲害!他快步在院子裡跑了兩圈,粗略算算自己的動作身形快了將近一倍,耗費的氣力卻不比平時多。同樣的力氣卻有更高的效率,那多出來的這部分能量只能是自己的靈蘊了。

    錢逸群盤算道:靈蘊這東西,又不能一鼓作氣全用出來。當日對戰黃元霸算是耗費靈力最大的一次了,也不過用了過半而已,看來這玄術還是有一定實戰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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