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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點玉壇鎮山海,萬千元真赴遼東(三)

    崇禎四年的七月,山海關出奇地熱鬧。

    越來越多的江湖遊俠兒趕赴山海關,想親眼見識一下被神光認可的玉清宗壇。當張天師打著一品儀仗出現在了京師,旋即又趕赴山海關之後,更是引發了一波修仙證果的新高潮。

    這些有錢有閒的人當然不會自己獨自上路,哪怕只帶一個小廝,都會被同行人用「法侶財地」中缺「財」的緣故勸回去。

    沒過多久,去山海關朝拜真仙就成了衡量一個人地位和財力的標準。若是某位部堂高官的子弟連山海關都不去,肯定會被人背後議論:「你看那誰家小誰,進士考不上也就罷了,連山海關都去不起。」

    這股風潮很快就從京師分路,一路刮向山西,一路刮向兩淮。

    對於徽浙商人而言,派出子弟去山海關積攢香火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事。這其中有憶盈樓在江蘇的推波助瀾,也有揚州首富鄭家的大力鼓吹。當他們知道厚道人是江南人氏之後,完全將他視作鄉黨,就算沒好處也要去捧個人場,否則同鄉面前說起子弟在山海關的見聞,自己就徹底搭不上話了。

    更何況,這其中的好處大得沒邊!

    光是巴掌大小的錦袋就能裝一麻袋的東西,若是多換幾個回來,豈不是一個人就能當一支船隊用?而且這還沒算偷偷過關帶來的稅賦節省。  

    然而,晉商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許多晉商都知道厚道人與王登庫家有仇,而且不知道京師求雨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王家在宮中的靠山田貴妃被打入冷宮,田國丈被廢為庶民。戶部以大明開國時候的驚人效率,一舉將王家在京師的產業沒入官中,罪名是:售賣劣貨。

    王家遭遇到的境況讓晉商整體岌岌可危。他們相信,若是不抱團抵制,很有可能明天就輪到自己了。朝中的晉黨四下串聯,想與楚黨浙黨一起壓制皇帝的無理取鬧和肆意妄為。

    可是他們沒想到,文官集團抱團對抗皇權是沒問題的,但要楚黨、浙黨對抗厚道人,這是絕對不現實的。

    如果哪個南方官員想不開,跟著晉黨上了奏本,說不定第二天他家祖墳就會被人扒了。

    如果不是崇禎還需要平衡朝中各黨勢力,這一仗,晉黨已經敗得落花流水了。

    ……

    在張家口的一座普通院落里,幾個半老男子聚成一團,面色凝重。

    「當下之計,我們首先得派出家中子弟去山海關積攢香火,換來乾坤袋!」王登庫沉聲道。

    「若是那妖道食言呢?」有人問道。  

    「他也是得要信譽的。」王登庫陰著臉,「若是他真敢不按榜單兌換,我們正好藉機弄臭他!」

    「還有挑選靈蘊者的那種石頭,」又有人道,「王爺想多要點。」

    「那種石頭都在狐妖手裡,不太好弄。」王登庫愁道,「讓王爺先等等吧。他不會怪罪咱們吧?」

    「那倒不至於,上回咱們給他們送去的火**紙,聽說他們已經造了四十尊,正樂呵著呢。」那人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王登庫連聲道,「我聽王爺說,今年七月底,最遲八月初,大汗要親征大凌河。這可是咱們立功的好機會啊!」

    眾人聞言,紛紛眼前一亮。

    大凌河對於絕大部分的明國百姓來說,都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然而對於有心遼事的人而言,卻是不能忽略的一個點。

    大凌河位於錦州東三十餘里,是屏蔽錦州的重要防線。全長八百里,是溝通遼東與中原的樞紐。當年齊國北伐山戎、曹魏徵討烏桓、前燕入主中原、北齊攻打契丹、隋唐平定高麗,均以大凌河谷為行軍主道。

    如果大凌河能夠修得像寧遠一樣,那就等於在山海關前又多了一道雄關。明廷若要固遼,就必修此城;金國要想攻明,就必拆此城。  

    從袁崇煥時起,雙方對大小凌河二城爭奪就非常激烈,已是兩建兩拆。

    去年皇太極繞道蒙古,千里奔襲到了北京城下。袁崇煥被抓下獄,祖大壽膽顫,逃回遼東。在孫承宗的力斥之下,他才繼續當著明廷的總兵,如今就被派在大凌河修城。

    「東家,」一個黑黑瘦瘦的男子叫了一聲,「如今山海關外都是一群吃飽了撐的,咱們若是再送東西過去,很容易被人撞見啊。」

    王登庫想了想,道:「我想,既然大汗有心要打仗,肯定不會缺什麼軍資。咱們要是能混在大凌河築城的勞力里,暗中在城牆裡灌上火藥……」

    眾人眼裡噴出了絢麗的火花,紛紛為東家的這個主意叫好。

    若是將火藥封在牆裡,攻城時只要鑿開牆壁,點上一把火,那不就和被大炮轟了一樣麼?

    「高!東家實在是高!」眾人齊齊道。

    「嘿嘿嘿,只要大凌河破了,孫承宗就得承擔戰敗之責,乖乖回家抱孫子去!就算是神仙和皇帝加起來也救不了他!」王登庫知道晉黨已經安排好了後手,決定直接從孫承宗這麼個根基不固的閣老下手。非但阻力較小,而且因為孫閣老的名頭太大,造成的威懾自然也更大。  

    眾人原本興奮的勁頭,瞬間被澆滅了。

    ——如果神仙插手了,金國真能贏麼?

    ……

    「當然不能讓他們破了大凌河!」錢逸群坐在山海關總兵府,一臉驚訝地看著滿座高官:「更不可能沒打就把大凌河讓出去呀。」

    錢逸群回憶起上輩子的歷史課,大凌河之戰還是明清之間十分關鍵的一戰。

    這一戰,女真人第一次使用圍困打援的戰術;第一次出動了自己造的大炮;第一次認識到了軍紀的重要性,在短時間內不再屠城。

    而且,這一戰徹底摧毀了明軍在關外,也可以說是全國,最精銳的部隊——關寧鐵騎。

    相對於明軍而言,這一戰也是自從與女真人交手以來,最體現風骨的一戰。

    祖大壽麵對皇太極的五万旗兵,從八月初堅守到了十一月初九。當時城中軍民一共三萬人,被困之後久等援兵不至,宰殺戰馬充飢。然後便是吃死人、民夫、輔兵……幾乎是將所有能入口的東西都吃了。

    至於詐降、偷營無所不用其極,卻是收效甚微。

    最後祖大壽投降的時候,大凌河城中僅剩一萬一千六百八十二人,馬三十二匹。  

    三個人里便餓死兩個,這已經大大超過了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在這種情況下,苛責祖大壽投降絕不是什麼理直氣壯的事。

    何況祖大壽也只是權宜之計,這次投降之後,他很快就騙了皇太極,帶著人逃回錦州,又繼續在錦州固守了十年。最終錦州淪陷的時候,也是因為被圍困多日,城中斷糧,人人相食,祖大壽才第二次投降滿清。

    不同於其他漢奸,祖大壽投降之後,就如徐庶進曹營,再沒為異族出力。

    所以說,以大凌河如此重要的戰略地位,以及祖大壽在此歷史上的表現,錢逸群絕對不願意放棄其中任何一個。

    雖然歷史上此戰必然爆發,但此刻山海關中卻還沒統一思想。一幫人認為大凌河儲備少,城池新修尚未完全竣工,應該退回來。起碼退到錦州、松山。另一幫人則是錢逸群這種看法,非但要守,而且得守住。

    他們支持死守的緣故不像錢逸群那麼單純,主要是擔心丟了大凌河之後朝中的反應。對這些人來說,城可破,命可丟,頂上烏紗不能有事。

    孫承宗坐在主座,看清了每個人的反應,終於悠悠道:「虜丑糾集十萬之眾,終究不會毀了大凌河就走。若是丟了大凌河,小凌河和錦州就更防不住了。老夫看來,即便厚神仙不發話,咱們也得死死守住。」  

    督師既然發話了,誰還敢迎頭而上?何況這回明軍對於金國的動向空前明了,非但知道皇太極出兵的日期,兵員數量,準備的糧草,甚至還有金國打算兵分兩路的行軍路線圖。

    提供這些消息的遊俠們,都拿到了高額的武勛,尤其是那位提供行軍路線圖的豪客,只要金軍出兵證實不假,就穩穩是個參將了。當初錢逸群只以為崇禎給的是虛銜空職,誰知朝廷這回是個花了血本,只要有參將銜,就可以組建自己的標營,參與作戰,與明軍官兵同等受賞。

    這簡直是開闢了一條新的晉身之路。

    同時也是將這股新興的江湖勢力招安,以免日後出事。

    「玉清壇能否給些支援呢?」有將領問道。

    吳襄心中哂笑:道士都出來保家衛國了,朝廷養你幹嘛吃的?這不是自取其辱麼!

    「平心而論,道人我已經幫了不少忙了吧。」錢逸群沒好氣道,「狐族還送了你們一百個個乾坤袋呢!」

    「那乾坤袋只有麻袋大小……與正品相差也太遠了。」那人愁眉苦臉道。

    「這東西,本體越大煉製越難。」錢逸群難得耐心解釋道,「現在三天一個小的,總好過十幾年才給一個大的。對不?十幾年後你們可能只有山海關了,要那麼大也沒用。」  

    眾人聞言一片臉紅,卻不敢駁斥。

    「道長言之有理!」孫承宗拍了拍扶手,結束了這場爭論,道,「我等食君俸祿,用民膏粱,難道還要方外人分擔麼!」

    見老帥不怒自威,眾人紛紛緘口,只等最後調派增援大凌河的指令。

    「道長,」張監軍卻不肯就此住口,頂著孫承宗的威懾道,「下官收復永平時,曾與金兵對陣。當時明明是我軍順風,下官便點了一把火,想燒他們大營。誰知火要燒到的時候,突然天降暴雨,就連風向都逆轉過來。當時只以為是自己運氣差,但見道長這般手段,下官擔心金兵那邊是否也會有高人相助?」

    錢逸群聞言暗道:這事我在《清史稿》里也見過啊!不過那是大凌河之後,金兵打援時候的事,並非發生在永平之戰。若是一次可說天意,兩次就絕不是巧合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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