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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章 見天子演說智慧,祈甘霖大內鬥法(八)

    京師西門之外的真覺去,是明初時候興建的喇嘛廟。

    三丹喇嘛坐在床上,雙目微閉,突然之間猛地睜開。

    門外隨之響起一陣腳步聲,很快便傳來了叩門的聲音。

    「進來。」三丹喇嘛沉聲道。

    「上師。」從門外走進一個中年喇嘛,手中端著一個木製托盤,上面放了兩碗馬奶。

    「伊勒德,是你來了。」三丹喇嘛端坐在鋪滿紅色綢緞的床上,目光中帶著—絲幽怨。

    「上師」中年喇嘛將馬奶放在床前,在床下的蒲團上坐定「宮中傳出消息,漢人皇帝同意在內宮御huā園中設立法壇了。」

    三丹喇嘛重又閉起了眼睛:「伊勒德,你們真的已經下定決心了麼?」

    「上師,難道你還沒有下定決心麼?」伊勒德臉上顯露出焦急的神情道「佛祖已經再明顯不過地降下。聖訓,金人肯定會建立一個不遜於蒙古帝國的大帝國啊。」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我也知道多爾袞給出的條件有多優涯。」三丹喇嘛嘆了口氣「然而,我擔心這回我們會失敗。」

    「上師,這是為什麼?」伊勒德邊問邊起身端起一碗馬奶,敬給三丹。  

    三丹推了推,示意伊勒德喝掉。他直見伊勒德將碗中馬奶喝得一乾二淨,方才道:「昨日我見了皇帝回來,一直無法忘記那個厚道人。」

    伊勒德輕笑道:「上師多慮了。我們不是已經收羅了那個厚道人的所有消息麼?從現在所知道的消息中,他不過是個體術與法術並修的普通修士。與他交手的那些人,無非是因為不會體術,或是不會法術,所以才敗的。」

    厚道人幾次三番的大殺戮早就在江湖之中傳開了,又有《墨憨齋誌異》作證,在這個圈子裡的人早就對「厚道人」三個字不再陌生。他們甚至從充滿了文學性的筆墨中,挖掘出了錢逸群偏愛的戰鬥方式。

    劍法刺殺為主,雷法為輔 步法詭異,身法飄忽—」……

    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厚道人原本是一個武功高強的江湖遊俠 因為機緣巧合之下學會了一些法術。

    「所以此番前來的鐵棒喇嘛,各個都是年輕習武,年長修法,絕不會讓他輕易逃脫。」伊勒德道。

    「你可想過,若是我們事成,也未必能活著逃出去。」三丹喇嘛道。

    「願以我肉身化灰,弘揚佛法。」伊勒德誠摯說道。

    「那你為何還要對我下毒手呢?」三丹喇嘛隨手潑掉了床前的馬奶 眼看著乳白色的奶子滲入地磚縫隙之中。  

    「你!」

    伊勒德團身後跳,已經站在了門口,獰笑道:「你現在才發現,已經太晚了!」

    「伊勒德,我視你為我的衣缽弟子,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三丹喇嘛緊蹙眉頭,〖體〗內的毒氣已經侵入心經。

    「因為你收受了多爾袞的賄賂 刺殺大明皇帝嫁禍給林丹汗的事,已經被可汗知曉了。」

    伊勒德道「我奉了可汗的命令,要在你舉事之肅殺掉你。」

    三丹越發覺得呼吸急促,手指伊勒德:「你、你不是多爾袞的人麼……」

    「上師,你的智慧已經蒙蔽了。」伊勒德笑道「多爾袞只是許諾入關之後的事,而林丹汗卻答應我事成之後便修一座寺廟,封我為法王。唔還差一步那便是取了你的頭顱去明廷進獻,到底你才是刺殺明國皇帝的主謀。」

    「你、你、你這個腳踏兩……」三丹的聲音越來越輕,終於一頭栽倒在床上再無聲息。

    伊勒德又等了片刻,這才上前探了探三丹的鼻息,得意地轉身出了僧房。

    僧房之外的huā園中,站著個頭髮huā白的中年男子。從他臉上的溝壑可以看出,他的一生十分辛勞。同樣,這份辛勞為他掙來了一身的富貴之氣,光是手指上一排貓眼瑪瑙戒指便讓人炫目。  

    「成功了麼?」那人用西比口音柔聲問道。

    其實只是個寒暄。伊勒德走出來的剎那,他便已經知道事成了。

    「將毒下在我身上你還真想得出來。」伊勒德脫去了身上的褂子,扔在一旁「他若是也喝下了那碗馬奶子,你豈不是白費心機了?」

    毒氣藏在人身上,而解藥卻在極端可疑的馬奶之中。哪一個發現中了毒的人,還敢去喝敵人送來的馬奶?三丹喇嘛大半身都在寺廟之中,這等匪夷所思的心機實在無從抵抗。

    「他不會喝的。」那人柔柔說道「前天供給他的馬奶有點酸,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再喝漢地的馬奶了。我現在更擔心的是,他死了之後,你是否真的能夠如承諾所言,變成他的樣子,刺殺皇帝。」

    伊勒德眯了眯眼睛:「這是藏地苯教的秘法,萬無一失。」

    「很好」那人的聲音陰沉下來「你知道失敗的後果,王爺是不會對失敗者有絲毫憐憫的。尤其還是你這樣一個要占盡天下便宜的失敗者。」

    「放心。」伊勒德轉身要走,突然停住了腳步「對了,想個辦法把厚道人騙走吧,你有那麼多主意。」

    「你怕了麼?」那人冷笑起來「當初你說替我兒子報仇的時候,好像不是這樣一副模樣。」  

    「你們漢人說的,一馬歸一馬,一牛歸一牛。」伊勒德特意加上了牛,表示自己對漢語的精純,也表示此事的重要。他道:「如今大事在前,給你兒子報仇大可放在後面,你著急什麼?」

    那男人長出一口氣,道:「好吧,調虎離山之事,就交給我吧。不過,報你 ………」

    「知道了知道了!」伊勒德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踱著步朝正殿走去。

    要徹底變成三丹喇嘛,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阿牛白楓等人仍舊住在了孫承宗府上。

    白氏兄弟整日被薛玉拉著去見年輕士子,究經論道。白楓對此苦不堪言,權當磨礪自己心性。白沙卻從中收羅了許多消息,每天都要用蠅頭小楷寫下滿滿的紙鶴符,然後送進宮裡,請錢逸群傳遞給遠在蘇州的憶盈樓諸人。

    阿牛卻是陪著柳定定整日在京師的大街小巷流連忘返,看看雜耍聽聽曲彈小鼓,買些時髦玩意,一天光陰轉眼就過去了。

    柳姑娘如此huā錢如流水,自然有孫閣老幫著會鈔。厚道人油鹽不進,便只能從他的師兄嫂嫂入手了。

    錢逸群住在皇帝的寢宮,與崇禎隔舍起居,一時榮寵無二。甚至於崇禎批奏本的時候,他也在一旁看祈雨的冊子,兩人互不迴避。只有崇禎面見大臣的時候,錢逸群怕吵,這才會換個暖閣,繼續看書。  

    等崇禎忙完了政務,錢逸群便拉著崇禎在御huā園裡跑步。開頭兩天還是跑跑停停,等過了三五日,崇禎自己也能堅持跑完全程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對錢逸群越發信任。

    雖然有皇帝的這般寵信,錢逸群對於國政卻越發不肯插嘴了。身在御書房聽了幾天皇帝與大臣的問對,他才發現高度不司,所考慮的問題就不同。大明沉疴之重,遠非自己所想像得那麼簡單,絕不是重點土豆就能解決的。

    糧食、作物、天災、藩王、信仰、利益………各種環節交織,整個大明就像是一團麻線,找不到個頭。錢逸群只是旁觀,便很難理解那些一心盤踞高位的人。

    「道長,陛下請您御書房問對。」

    這一日,錢逸群坐在西暖閣的書桌前,專心看著宮中的藏書,王承恩便找來了。

    「今日陛下不是要見禮部的人麼?」錢逸群站起身,頗有些意外。

    「是禮部尚書徐光啟上了一道奏本,論說祈雨之事的。」

    王承恩本不該多嘴,但為了賣個好,仍舊說得清楚。

    錢逸群卻沒領情。

    對於一般官員,提前知道皇帝召見的目的,能夠有所準備,勢必會對這種友善回以重報。然而錢逸群卻絲毫不在乎皇帝的態度,根本沒想過準備什麼,所以只是「哦」了一聲,讓王承恩頗有些拋媚眼給瞎子看的苦惱。  

    隨著領路太監到了東暖閣,今日崇禎便是在這裡召見徐光啟與一乾禮部主事。錢逸群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這位大名鼎鼎,自己曾著以厚望的明末大科學家一上來,徐光啟蒼老的容顏上就充滿了敵視。

    「道長」崇禎見了錢逸群,開口道「適才徐尚書給朕講了一些泰西學說,論述天雨不可能求得成功。道長怎麼看?」

    一 我站門口看。

    錢逸群覺得自己的心境真的豁達了。面對徐光啟的敵視,他竟然能夠由衷地報以微笑,和藹道:「是因為雲層積水飽和之後,自然落雨的緣故麼?」

    「咦,道長對泰西法也有研究麼?」崇禎驚訝道。

    「略懂。」錢逸群實事求是,心中暗道:微積分以下的數學,簡單些的還是沒問題。自然常識什麼的,當然更不在話下。

    「那道長竟以為求雨可得麼?」徐光啟敵意更甚。

    若是茫然無知之徒,還可以教化。然而明知天地自然之理,還要妄行惑眾,這不是妖道是什麼?

    「我聽說徐尚書是受洗的天主教徒吧。」錢逸群問道。

    徐光啟臉上一寒:「是又如何!」

    「照貴教的說法,這世上一切不都是全能的天主所安排的麼?而天主又是你們仁慈的父,作為他的孩子,你求求他下點雨,有什麼不能接受的麼?」錢逸群淡淡笑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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