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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從過往的經驗來看,林愛國可不是個脾氣好的。
不料本該雷霆大怒的林愛國只是愣了一下,卻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臉,樂呵呵地開玩笑道:「哎喲,小娃娃皮得很,不如就叫小皮得了。」
「是,是,就叫個小皮,林小皮,林小皮!」林福根匆忙應下,孫女叫啥不重要,得罪村長才是大事兒!
「這名字好,聽著活潑健康!」這年頭村里起名字隨意得很,每個村里都有大把的娃娃叫什麼『狗蛋、狗剩,翠花』啥的,小皮這名字雖然聽著簡單,其實還挺出挑兒的。
「得了,我在這兒你們也不自在,走了,你們忙!」林愛國擺了擺手,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林福根家的門。
剛出門就被自家的三丫頭一頭撞進了懷裡,習慣性順手拍了下親閨女的腦袋,黑著臉訓道:「冒冒失失的幹啥?沒個丫頭樣子,家裡豬餵了嗎?」
「……」三丫蔫蔫低下了頭,蚊子哼似的,「媽讓俺喊你回家吃飯。」
剛出林福根的家門,林愛國反常的好脾氣就消失無蹤,背著手黑著臉,一路熊著自家的丫頭回去了。
……
人都走了,林福根家裡也鬆了口氣。
忙活著剛收拾好屋裡的劉文秀-也就是福根的媳婦兒,把破舊的棉布門帘掀開,好讓血腥氣散散,一邊就往廚房走,準備做晌午飯。
「哎!給艷萍把院裡那隻老母雞給燉了,補補身體!」林福根左思右想,老覺得林愛國前後的態度轉變得挺怪,忽然有種自家轉了運的感覺。
而轉運的契機,似乎就是剛出生的林小皮。若是果真如此,他就得對娘倆好一點兒:
運道這事兒,可是有借有還的。
聽了林福根的話,劉文秀還沒說什麼,劉紅花不樂意了。
憑啥啊?咋生個丫頭都這麼金貴了,竟然還能吃上燉老母雞?她給老林家生了仨兒子也沒撈上口雞肉吃呢!
「爹,那老母雞……」
「那老母雞還是艷萍當年陪嫁來的,現在燉了也正合適。」劉文秀都沒讓大兒媳婦說完,就截口答應下來。
劉紅花半句話被堵在胸口,站在原地想了想,到底不敢違拗公婆的意思,跺了跺腳往雞棚去了。
不料這一去,卻讓她發現了更離奇的事兒。
劉紅花彎下腰仔細看了老半天,又揉了半天眼,終於顫巍巍地喊了起來:「媽呀——咱家的老母雞,咋忽然下蛋了??」
林家唯一的老母雞,還是當年吳艷萍從娘家帶來的陪嫁。
當年林福根的二兒子林衛民憑著一手規整利索的木匠活兒,在附近的幾個村子都很受待見,有一回去了隔壁小吳村幹活,工錢沒拿回來,卻娶回來個媳婦兒,是林衛民至今說起來都笑得露牙花子的事兒。
說起來這往事,也有兩三年了。眼瞅著大嫂一個兒子接著一個兒子地生,一直沒動靜的吳艷萍急壞了,眼瞅著小母雞都成了老母雞,她才懷上了第一胎。
吳艷萍總算鬆了一口氣。
想想自己嫁到林家村以後,公婆都厚道,對於自己久久沒動靜的肚子從來沒說過什麼,可大嫂是個心大嘴快的,雖說不是有意的,可大嫂跟前的三個兒子還是時時刻刻都讓她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衛民。
不論男女,能有個孩子就好。那時候她就這麼想著,只是想和心愛的人有個後代,咋就這麼難?
而如今,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小寶貝了,她那麼軟,那麼可愛,縮在自己懷裡吃奶的時候,吳艷萍後知後覺地覺得:
啊,原來,自己已經是個當媽媽的人了。
只是一轉眼,她不僅有了個香香軟軟的閨女,緊跟著,自己當年帶來的老母雞竟然也忽然間『重返青春』了。
攥著手裡還熱乎著的雞蛋,吳艷萍眨了眨眼,一滴百感交集的熱淚滴了下來。
第3章 供銷社的紅糖
林家有些日子沒吃過雞蛋了。
這年頭的雞蛋是金貴東西,可以換糧換票,是少數可以賣錢的農副產品。
不過林福根都發了話,要給吳艷萍燉母雞,吃個雞蛋也不算啥了。
「要不,就整個紅糖雞蛋?」劉文秀詢問著當家人的意見,低聲道,「糖罐裡頭還剩下一層紅糖底兒。」
「行,就按你說的辦。這次要不是小皮那一嗓子,咱家指不定又要遭災,可得給艷萍補補,多下奶好讓小皮吃飽。」林福根抱著懷裡的軟乎乎的小孫女,不知怎的有些不捨得撒手。
說來也怪,前頭的幾個孫子他都沒這麼稀罕,按老說法,哪怕是所謂的『長子嫡孫』,他也沒見天兒抱著不捨得丟手啊!
沒一會兒,香噴噴的紅糖荷包蛋出鍋了,香甜的氣味兒直往人鼻子裡鑽。
碗都還沒端出廚房,林老大家本來不知野到哪兒去的三個小子就整整齊齊站成了一排,個個脖子長得幾乎插上翅膀就能當大鵝去了。
「你們二嬸兒剛生了小妹妹,這糖水可沒你們的份兒啊!」劉文秀端著碗,警惕地看著三個孫子。
沒辦法,小孩子對於糖永遠是沒有抵抗力的。難為他們聽完了之後,努力咽下了口水,眼巴巴地目送奶奶把糖水端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不知道剛出生的林小皮是不是也能聞到這香甜而溫暖的氣味,白淨軟和的小丫頭自己吃著手,乖乖等著媽媽吃完飯了,才懂事地開始哼唧,又飽飽地吃了一頓奶之後,就這麼帶著渾身的奶香味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