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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個花樣子,值得這樣認真對待嗎?
也許是長時間的注視太過矚目,他又遲疑著放下筆,「燈太亮了是不是?」
燈算什麼,攪得她沒心思睡覺的是這麼大個人啊。
魚姒突然氣鼓鼓地趕人:「是啊是啊!就是燈太亮了!你快回書房去畫吧!」
晏少卿本就如此猜測,他也正準備回書房,可當他看到她可愛的瞪視,原本確鑿的感覺沒道理地動搖起來。
青娘……真的是嫌燈太亮了嗎?
或者說,是真的想讓他回書房嗎?
「女子說不要就是要」迴響在腦海,晏少卿沉默片刻,試探著道:「天色已晚,顏料筆墨不太好移動,畫也已初具雛形,輕易收斂,恐怕會壞,不若我為青娘將床帳放下,再滅掉盞燈吧?」
???
他今天是真的換了個人吧?!
笨呆子好像突然沒那麼笨,也沒那麼呆了。
魚姒狐疑地打量他,她的夫君是被人掉包了嗎??
青娘沒有惱怒,也沒有生氣,只是不住地看著他。
他的委婉拒絕,沒有招來想像中的厭惡。
晏少卿不禁再次懷疑自己,這個道理青娘從未遮掩過,可他竟然被人指點後才明白。
撥雲見日的通達讓他毫不留情評價起過往的自己——真是愚鈍不堪。
如果他能一早明白,在一開始就及時止損,前段時日哪裡還會……
只顧黯然神傷,鬱郁頹喪,真是活該他難捱。
從頭髮絲到手指尖,這就是她如假包換的夫君。
真是見鬼了……魚姒一邊納罕,一邊翹了翹在羅襪里的腳丫,蠻不講理:「我不管,我沒法睡,你想辦法!」
果然,她其實根本不是誠心讓他走,不然,她早冷漠以對,請他離開。
晏少卿收回心神,想起辦法。
「不若先將燈滅掉,等青娘睡熟了,我再點上?」
「那若我又被擾醒了呢!」
「……」實話說,她在睡著後很少會被吵醒。
「那我誦篇詩文,哄青娘入睡?」
「誰要聽你聒噪!」
還有個法子,但她絕不會同意。比起來,現在這個主意不錯了。
晏少卿此刻才領略到所謂「厚臉皮」是何意,他充耳不聞,溫聲道:「我聲音輕一些,低一些,不會聒噪的。」
魚姒懷疑自己聽錯了,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裝聾作啞糊弄我?!」
「……」晏少卿決定裝到底,「沒有,我不是在與青娘說話嗎?」
真的見鬼了,魚姒篤定他覺醒了什麼了不得的屬性,「啪嘰」躺下,被子蒙過頭,不勝其煩:「隨便你吧,我睡了!」
她的妥協充斥著自暴自棄,但……已不是之前劃清界限一樣的冰冷無情。
晏少卿漏著風的心底終於被照進了一縷初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們可以重頭來過,不是嗎?
徐徐的誦吟聲低低的,清雅溫潤,一點也不聒噪,反而很動聽,魚姒聽著聽著,思緒慢慢模糊,隨後陷入了黑甜夢鄉。
再有意識時天將明,銀紗泛著清冷的氣息,但暖春的清晨並不涼爽,是很溫煦。
魚姒有點熱,她下意識呢喃:「夫君……」
徐緩規律的語調在腦海泛起漣漪,魚姒猛地清醒過來。
昨夜發生了什麼???
她在規劃出遊路線,然後晏少卿來了,她假裝為難花樣子,然後用恢復記憶前十五歲時的性子與他扯了會兒,再然後……
魚姒緩緩坐了起來。
從前的他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特意叫住她,只為了表白。
昨夜的晏少卿是被什麼附身了嗎?
單憑他自己,怎麼可能會突然開竅?
暖風徐徐,銀光閃動,還有幽香撲鼻,暖香馥郁。魚姒心中更加煩亂,她一把扯開床帳踩上鞋,準備叫櫻桃備水,可餘光先於她的意識注意到了案桌上的東西。
顏料都不見了,筆也被洗淨掛上了筆架,案桌上只剩一張被壓得平板的花樣子。
薔薇可人,月季娟麗,杜鵑繁艷,繡球雅潔……奼紫嫣紅,綠葉紛紛,好一副春意喧暄圖。
魚姒靜靜看著,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畫的這麼精緻,不知道很難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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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遊路線大略擬訂,魚姒又去尋了王表妹,問清她的喜好與忌諱。
「想不到臨安如此繁華,夜間也有如斯樂趣。」商議完畢,王儀君不由得感慨。
誰說不是呢?不過往常晏少卿很少陪她一起逛那些有趣的地方。
魚姒斂眸,道:「表妹既然沒有異議,那我們明日便出去玩一玩。」
王儀君點點頭,又感慨:「真羨慕表嫂。」
這是她第二次說羨慕,魚姒隨口問:「羨慕什麼?」
王儀君笑起來:「羨慕表哥與表嫂美滿幸福,安穩無憂。儀君少時曾讀過一句詩,叫『春山多勝事,賞玩夜忘歸。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①,想來表嫂與表哥從前出遊,便是如此趁興而行,盡興而歸吧?」
倒也不是沒有過此般盡興。美好的記憶永遠都是美好的,魚姒不禁莞爾:「表妹既嚮往,那我們明日必定要盡興了。」
明日盡興,此後又待如何呢?
王儀君心裡幽幽嘆了口氣,表哥表嫂如此情深意重,真叫人不忍心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