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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姒看著他強顏歡笑,按捺住心底的輕易動搖,眉目愈發堅決:「夫君,我已經落了款按了印,開弓沒有回頭箭。」
晏少卿的冷靜表面眨眼便被戳破,他的慌亂無所遁形,甚至不敢看她,茫然而無措:「青娘,為什麼?你起碼要讓我知道為什麼!」
魚姒的眼底是深深的眷戀,像是要好好看他最後一眼,刻於骨銘於心。可他未曾發覺。
於是她道:「夫君,我後悔了。」
後悔她在怦然心動後沒有不了了之,反而打探那驚鴻客的來處;後悔她生出妄念,日日將晏三郎掛在嘴邊,寤寐思服;後悔她太過貪婪,已做了他的妻,得了最好的歸宿,卻日益痛苦。
如果一開始便將那個夏天的花影柳蔭視作一場夢,那麼後來不論嫁給誰,她都不會夜夜難眠輾轉反側,明明與他同床而眠,卻空洞地奢想他真正愛上她時,會是多麼的幸福。
後悔?什麼後悔?晏少卿混亂之下抓住了一絲清明,表情愈發僵硬,不可置信:「青娘,你是說,後悔嫁給我是麼?」
魚姒默認。
鋒薄的和離書被他捏皺了,魚姒將它展平,起身去研墨:「夫君,長痛不如短痛,今日便做了結,我還能趕在月前回家。」
晏少卿聽她說「了結」、「回家」,愈發慌亂,幾乎要脫口而出:這裡不就是我們的家嗎?
他沒有說出口,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們的家,在她看來,已經不算她的家了。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今晨他出門時,她還為他溫柔理衣冠,叮囑他今日風雪盛,要記得帶傘。
短短几個時辰,她便後悔了?和離書都準備得那般妥當?
晏少卿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他想問個清楚,問個明白,問她為什麼會後悔,問她為什麼一定要和離。但當他看著她纖細手指找到他最常用的那支筆時,無法抑制的膽怯迅速遊走全身,占據他所有的理智。
他陡然站起來,用能做到的最體面的神態道:「我忽然想起來文兄今日約我談心,時候不早,我先去了。」
魚姒回身,只見厚重的帘子落了回來,已經不見人影。
她收回手,定定看著那張已經無法熨平皺痕的和離書。
第2章 失憶
櫻桃瞥見似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憂慮層出不窮:「小姐,姑爺是不同意嗎?」
若不同意,那小姐可怎麼辦?已經撕破了臉,姑爺肯定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待小姐好,萬一咽不下這口氣死拖著不答應,嫌隙越來越大……
魚姒將和離書裝回信封,臉上平靜如水。
任誰乍然收到和離書,恐怕一時都不能接受,何況他們平素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但她知道,只要等他冷靜下來,很快他就會回來成全她。
畢竟,她只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愛侶,他並不執著於她、非她不可。
「他不是那等蠻橫糾纏之人,不消幾日便能想通,我的東西收拾的怎麼樣了?」魚姒斂眸,轉而問道。
即使如此,也是她對不起晏少卿,她知道只要她反悔,他一定會自發粉飾太平。只是她實在自私絕情,已經不能再繼續與他做夫妻了。
見她眉目愈發決然,櫻桃噤聲,又出去接著忙裡忙外收拾行李,木檀不明緣由,看得心驚,連忙讓人去追著自家少爺送口信。
*
聞說晏少卿登門,文無師本來還不信,他這個好友與他可不一樣,閒時從不會在外流連到這個時候,更不會不請自來。
誰知到了正廳一看,那一臉失魂落魄的客人不是晏少卿還能是誰?
他挑眉,有些好奇:「時候不早了,少卿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晏少卿抬眼看了眼風流倜儻的文無師,他這個好友向來落拓不羈,最善指點迷津。靜默良久,他低頹道:「我……一個友人,夫妻恩愛,相敬如賓,可他的夫人突然要和離,他該怎麼挽回?」
文無師瞭然,一般這個友人就是自己,此念一出,他突然愣住。等等?
晏少卿夫婦是眾所周知的恩愛,春時遊玩夏時觀潮,秋時賞景冬時贈梅,十里八鄉誰不知道這對神仙眷侶?他們怎麼會忽然走到和離這一步?
太過不可思議,文無師皺眉:「那你可問了緣由?」
緣由……晏少卿話到嘴邊,難受得說不出口,薄唇翕動幾下,痛苦道:「她說,她後悔嫁給我了。」
和離有許多緣由,譬如多年無子,再譬如兩人不睦,還有兩方家世之故,總之理由是很多的,但這個理由文無師還沒見過。
正無言時,晏家小廝卻追過來了,文無師鬆了口氣,猜道:「看來是弟妹想通了,讓人來請你回去。」
畢竟夫妻間吵架,大多都是拿婚姻來彼此攻訐,事後後悔的不知其數。
晏少卿心裡也萌生了希望,且愈發壯大,頹喪漸漸消失,他不動聲色坐直,等待著家裡人來與他說他迫切想聽到的話。
「少爺,木檀姐姐使我來與您說,櫻桃姑娘收拾東西呢,房裡現在還亮堂著,恐不知道要收拾到什麼時候。」
晏少卿表情凝固,恐慌無法自抑地席捲全身。
青娘不是在開玩笑,她是認真的,她真的要與他和離。她說長痛不如短痛,她說開弓沒有回頭箭,她說她想趕在月底回家去,統統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