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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過之後,也如此問她,她便絮絮講起家事,語氣柔緩,耐心溫和,卻沒講過半分的不順心。
難道真的沒有過不順心嗎?
他初至臨安時,炎熱氣候難以適應,清淡膳食也多有不喜,魚姒難道就能欣然入鄉隨俗嗎?
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打理家業,她一定也有過諸多為難不滿。
可他從來都沒想到過,他只是感慨,自己真是走了運才娶到魚姒這樣的賢妻。
可不就是走了運,若換旁人,莫說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拋下、以致只能自己面對陌生的一切,單只是新婚夜同床而眠,便要鬧個明白的。
晏少卿已經想不下去了,可他依然在想。
魚姒愛纏人不錯,但卻並不無理取鬧,她極為好哄。可從前他哄過她麼?
不必辯解什麼「她沒說過」,他若有心,怎麼會看不出來她病中的強撐、手談時的走神、每每理事時的倦意。
現在想起來,他甚至能復刻出她應邀出門時臉上轉瞬即逝的無趣神態。
有些交際其實並不重要,如果他當時能發現,便可以喚住她,臨時推掉。雖然這很無關緊要,但也許魚姒就會開心呢?
可他終究還是在魚姒忍無可忍遞出和離書後才想到這些。
晏少卿緩緩橫臂遮住了雙眸。
他這個丈夫,做的實在是太過差勁。
難怪魚姒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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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姒卯時便眼巴巴等在家門後,聽著一道又一道腳步聲經過又遠離,她的夫君還是沒有回來。
雖然櫻桃說了太和書院離家裡不近,便是天不亮就出發,也得巳時才能趕到,但她還是挪不動腳步。
真的好想好想夫君,想在夫君回來的第一時間看到他!所以她怎麼能挪步去房裡等呢?那夫君回來見到的第一個人豈不就不是她了!
邊等著,還邊催木檀:「好木檀,你幫我去廚房問問湯怎麼樣了?」
夫君一早便舟車勞頓,路上哪有時候吃什麼?肯定只是草草裹腹罷了!
這怎麼可以!
魚姒整個人都認真起來,目光堅定極了。她一定是最體貼夫君的小妻子!
等來又等去,天色晴明,日光高寒,魚姒終於隱約聽到她日思夜想的那道聲音。
溫潤嗓音越來越近,但魚姒什麼都顧不得了。
她猛地拉開門,準確撲入了熟悉的懷抱。
「夫君終於回來了!青娘好想你!」
把思念宣之於口還不算,她急急踮腳,圈住修頸就用力,迫得人不得不低頭,吧嗒一聲,甜軟的唇印上了微涼柔軟的唇。
相思之情終於能夠緩解一二,魚姒這才回了神志,卻還是不捨得放開,無賴地廝磨幾下,她用氣音撒嬌:「夫君想不想青娘呀?」
沒有回答。
魚姒感到奇怪,她這才睜開眼抬頭,入目便是呆滯住的一雙眼睛。
該不會是太熱情了,把夫君嚇到了吧?可這也不能怪她呀?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夫君啊!
魚姒的手下移,環抱回他的腰,依靠在他身前嬌聲撩撥:「以後夫君去哪裡,可一定要把青娘帶上!青娘再也不想和夫君分離了!」
依舊沒有回答。
難道又害羞了嘛?魚姒偷偷笑,蹭了蹭身前的人,打算再接再勵抱著他搖來晃去繼續磨他,誰知餘光卻瞥到一截衣角。
等等?衣角?是誰在那裡??
不對!夫君方才是在和誰說話?!
魚姒僵硬抬頭,只見一個身形頎長的公子以摺扇掩面,扇面上的四個字如此應景——
——莫聽莫聞。
再僵硬轉過頭,夫君俊臉燒紅,對上她的目光,更是恥地偏過了臉。
這、這……
魚姒緩緩垂下頭,手臂收得愈發緊,堅決埋入了身前的懷抱。
裝死。
此等尷尬情景,最後還是晏少卿粉飾太平。
「咳……文兄,我約莫這兩日便啟程了,屆時不必相送,之後若有何事宜,告知王叔便好。」
聽他這樣說,文無師這才拿下摺扇,剛要說話,便見著他們夫妻緊密相依的模樣。
文無師:……
短短時日不見,晏少卿是怎麼做到成功挽回鐵了心要和離的夫人的?非但成功挽回,還能讓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熱烈嬌纏?
他明明記得從前的弟妹很是內斂啊?
再是奇異,文無師也沒有什麼冒失舉動。他自若收扇,面上一派風輕雲淡之象,微一頷首:「勞煩少卿捎我一程,那我這便回去了,還要提前祝你與弟妹一路順風,新春大吉。」
晏少卿強撐著應了聲,等到那身影漸漸走遠,他轉回頭,只見門內木檀等人均是迅速望天望地,簡直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真是……唉。
他重音咳了咳,門後便迅速清靜下來。
他人都好處理,懷裡的這個可怎麼辦。
晏少卿輕柔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已經沒人了,青娘放開好不好?」
沒有回答。
也在意料之中,魚姒再是愛撒嬌,但終究只有十四歲,方才的一遭恐怕早超出了她能接受的範圍。
晏少卿苦中作樂地想:這下好了,想來也不必他三番五次強調……
「青娘不想放開,青娘想一直在夫君的懷裡。」瓮聲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