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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寒之地,這種可以取暖的東西難得,每一根木柴都無比貴重。
老人小心翼翼護持著這根火把,將它交到修士的手中。
他用帶著鄉音的話道,「祝願這火能溫暖他離去的路。」
在那一瞬間裡,此地唯一一個修士潸然淚下。
以火照歸人,是在遠古流傳著的習俗。因為林中的猛獸畏懼火種,所以人們認為火苗代表著安全,同時也帶來了溫暖。
然而……
這名修士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所以耆老也沒能聽清楚她的喃喃低語。
「盜火者已化身成賊……」修士又哭又笑地看向那顫顫巍巍的火苗。
「但火種永存。」
在這個大雪漫天的夜晚裡面,她失去了相依為命的阿兄,可同時也得到了什麼。
只有姜小樓能看清楚她的眼神——那是亡命之徒的眼神,窮途末路,破釜沉舟,縱然此身死,也要拉著敵人同歸於盡的眼神!
從今以後,她離開了阿兄的庇護,但也變成了他人的庇護者。
而在此以後,姜小樓才真正見到了她的劍。
支撐結界的同時,她在不停地磨劍,只為殺人。
但是尋常的劍法,就是這名修士自己心中也是明白的——她殺不了那些敵人,最多只能賠上自己的性命,就像是她曾經那些友人一樣。
大雪擾亂了天地靈機,也隔絕了通訊,所以她不知道在雪原之外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也不難猜測出來,其實九州大陸上四處都是一樣的,沒有哪裡能有一個好結果。
但是,縱然如此,縱然卑微如斯,她也依然想要試一試!
「劍若不能殺敵,那就鑄我為劍。」
這就是《鑄劍術》!
姜小樓強打起精神來,不敢錯過一分一毫。
劍意記憶之中的《鑄劍術》和姜小樓學到的並不相同,更加簡樸一點,沒有被後人改進,更像是女修在以自己來祭劍的過程!
姜小樓從中無法學到功法的運用,可只是領悟了一絲其中真意,也足夠她消化許久!
女修以身鑄劍,以身祭劍,人劍難以分割,而她也不可避免地一日比一日蒼白。
此時結界之內已經彌散著一種絕望的情緒。
耆老在一個夜裡離世,再也沒有一個睿智的長者來為他們指路,而大雪,依然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架勢,結界卻越來越薄了。
沒有人指責女修,人們都知道她已經盡力了,而且,此時他們也沒有了指責的力氣。
但就在結界快要崩塌的時候,一道劍光從結界之中衝出,直向雲霄一斬!
這是女修獻祭了自己之後的斬天一劍,劍光之下,烏雲破碎,大雪被逼退,金色的陽光第一次重回這片大地!
姜小樓隨著這一劍的視線升空,自上而下,看見了這片雪原之下,還有許多苦苦支撐著的庇護所,而今,他們終於等來了日光。
……
劍閣之外。
一道劇烈的震動從劍閣處傳了出來,蔓延到整個劍宗,幾乎驚動了劍宗所有的大修士們。
「這是劍意在共鳴!」
準確來說,是在悲鳴!
幾名峰主已經趕到了劍閣之外,此時劍意終於停了下來,他們也能歇一口氣,只是回顧著方才的顫動。
「萬劍同悲,所為何事?」
「是誰觸動了上古傳承?」
劍閣之內和劍冢一樣,因為劍意的緣故無法探查,所以就算是這些峰主們也無從得知。
而且,倘若事涉上古……
他們對視一眼,默契地做下了決定——不論接受傳承的是什麼人,首先要掩護住他的身份,最好能當做無事發生。
這一點要做到也很簡單,因為能感知到劍意的異動之人本來也沒有那麼多,而能察覺到來源的,就更少了。
峰主們屏蔽了內外消息,可是自己心中卻也打著算盤,開始數今日進入劍閣中的修士的名字。
究竟是誰?
姜小樓並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嫌疑不大——眾所周知,她是一個錘修。
而姜小樓自己,其實也不是沒有迷惑的。
「像你這樣的劍意,怎麼配得上她的劍?」
她直覺自己或許是把御靈之道用出了岔子,才會直接回顧到九州大陸第一個使用《鑄劍術》的修士身上,若不然,按照鑄劍峰主的安排,在這裡等著她的應該是一份《鑄劍術》講解大全。
但這並不是一件壞事,《鑄劍術》講義怎麼比得上那一劍呢?
剛從那段記憶裡面脫離出來,姜小樓久久不能平復,許久之後才長舒一口氣,手中握著的卻是大錘。
這就是記憶傳承的優越之處了,她並不會因為那名修士化劍的記憶而選擇效仿,但那一道劍意,卻可以與她的錘法相融。
縱然姜小樓仍然有所懷疑自己的芯子裡面是不是當真有一把湛明劍——但她是絕對不會做一把劍的!易地而處,她也未必會和那名修士做同樣的選擇!
佇立良久,將劍意全都圓融內斂之後,姜小樓轉身離去。
此時距離劍閣關閉已經沒剩什麼時間了,她混在人群之中出來,也沒有吸引什麼人的主意。
劍閣之中,最晚出來的這些人,才是最沒有可能得到劍意認可的,一般情況下,這些人會在裡面徘徊整整五個時辰,然後認清楚就是沒有劍意看上自己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