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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餘下的唯有一種可能性,而讓佛主主動退避的也唯有一種可能性。
那個攀附在她的眼睛之上的天魔,主動共享了姜小樓的視線,向她分享著自己的感官,這才讓姜小樓能夠堪破佛主的破綻。
而令佛主在最後關頭主動退避的,或許也同樣是這個天魔。不然,以當時的情形,佛主要殺要剮,都只是隨手的事情罷了。
姜小樓依然緊閉著眼睛,不敢再睜開,哪怕她明知道這無濟於事。
但是天魔已經主動現身了,她再逃避也沒有任何用處。
她只得問道。
「你是誰?」
「這可不好說呀。」那聲音拖得很長,纏纏綿綿的,又帶著幾分莫名的幽怨的感覺在裡面。
「你睜眼看看。」
姜小樓心一橫,索性睜開了眼睛,頓時呼吸一滯。
……
她的眼前並不是混沌海熟悉的風浪,也不是九州大陸的任何地點,姜小樓能夠確信。
但是,這也不像是在無盡虛空之中。
燈火在姜小樓的眼前連綿,與此同時還有延續不絕的煙氣在金色的燈火中間繚繞著。
燈火背後是一片漆黑,這些燈影就像是夜空之中的星子一般,閃耀著,同時又遙不可及。燈影幢幢,靜謐安詳就像凡間的上元夜。
但隨著姜小樓的視線流轉——又或者說是隨著天魔的視線流轉,當她的眼神落在哪一處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她就能感覺到了自己的一縷意識停留在了那裡。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按理來說是很舒適的,但是在姜小樓的感官之中,她只是覺得揮之不去的噁心。
她端坐著,高高在上,身下是八十一瓣金蓮,九重為數,每一重都華美璀璨,清凌凌反射著珠光。
而在她身後,是侍立著的形態各異的羅漢,竊竊的私語在他們之間流轉,卻沒有哪一個能夠影響到姜小樓。
因為現在,她就是神佛。
處處都有人跪在她的面前,而她能夠清楚地聽見他們的祈求,他們的願望。
只要她心念一動,就可以滿足他們,甚至可以改變無數個人的未來,讓他們變得更好。
但姜小樓什麼也沒有做,只是漠然地坐在高台之上,冷眼旁觀於眾生。
並不是所有人都深信於她,但只是淺信也讓她感覺到自己收穫不菲,而不論深信淺信,她都不會對他們有著任何的偏愛。
在所有人都對她有著至少淺信程度的地方,姜小樓感覺自己無處不在。
所以,她也能夠仔細端詳一番這燈影之中的國度。
其實,在這裡生活著的人們要比在景國或者大夏的人們更加幸福。
姜小樓不否認這一點,因為她知道她也同樣無法代替這些人的感官。
在他們平凡的想法之中,他們就是幸福的,因為他們衣食無憂,有所求即有所報。
只要祈求,就有回報。天魔並不要財物,當然也不會阻止他的手下攫取財物,可即使在已經被剋扣的情形之下,這裡的人們依然過得不錯,風調雨順,不必擔憂收成,也不必擔憂戰爭。
在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國主的存在,天魔即是眾生之主。
姜小樓終於明悟過來,她在注視著天魔的佛國。
她在用天魔的眼睛注視著他的國度。
這樣的國度還有數個,它們沒有什麼差別,甚至其中的人也都很一樣,渾渾噩噩,幸福無憂,傳宗接代以後,平淡地度過這一生。
沒有人提出異議,因為他們從生下來就不知道什麼是對錯,而許多地方是不會教人識字的,因為他們並不需要。
他們只要活著就夠了。
姜小樓知道這不是全部,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如此,但是敢於提出異議的人在哪裡呢?
他們到不了她的眼前,就已經消失了,也許被掩埋,也許被同化。
這些佛國向來如此,也永遠如此,一成不變。
她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只覺得背後一陣深深的涼意,讓她忍不住想要顫抖著。
黑暗之中燈影即是光明,但姜小樓知道那光無法照亮黑暗,比無盡的黑暗還更要讓人絕望。
……
「這樣不好嗎?」
天魔不解地問道。
他的語氣讓姜小樓明白他或許是理解的,但又並不明白。
天魔的國都,讓姜小樓不由想起楚文茵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曾經的神祇和人族是沒有任何共存的餘地的,因為他們看人族,就像人族看自己豢養的靈獸一般。
在這群盜火者和人族的關係裡面,天魔的佛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至少,這些國度看起來,沒有人死亡,人人安居樂業,天魔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這仿佛是很好很好的。
那些九州之上的盜火者果然還是太年輕,倘若他們學到天魔十分之一的手段,他們就不會在三萬年前落得那樣的下場。
但好在他們還很年輕,遠遠不及現在這個將眼睛與姜小樓共享著的天魔。
姜小樓久久的沉默讓天魔明白了她的意思,天魔也同樣凝視著黑暗之中連綿的燈影,每一處的燈火他都十分珍視,甚至異常的慈悲。
但是藏在悲憫之下,是深深的冷漠。
「你適應的很好。」
姜小樓一怔,不得不握緊了手掌,靠著手中的大錘來給自己一絲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