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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樓低聲冷笑道:「所以說我最討厭禿驢。」
佛主面色微變。
在他看來姜小樓這是口不擇言,但這番話之中也有一半的真心話在裡面。
景國名聲最差的是國師江惟,但在幼時的姜小樓看來,國師其實還是要比國寺之中那些僧人要好上一些的。
景國皇帝左右逢源, 神也拜佛也拜鬼也拜,只要是個能跪的東西他都跪。但國師名聲再差, 好歹也會做一點實事。國寺之中, 才是真正的蛀蟲。那些大和尚,從來都只會披著袈裟,說上幾句慈悲的話罷了。
而真正的苦行僧, 姜小樓卻只見過幾個,沒過多久,那僧人就死了。
她握住大錘,心中暗道不妙。
佛主的攻心之策並非無用,他已經成功讓姜小樓的心緒亂了起來。
但姜小樓閉目合眼,毅然決然地向著境界不知道要比她高多少的佛主悍然出擊!
別去想,也別去看。
水花濺起千丈之高,佛主不由倒退一步,露出震驚之中帶著一絲後怕,同時又在心中暗道,幸好。
幸好他已經早早地對姜小樓下手,若不然,等姜小樓長成,又是一個大敵。現在,她已經是自己人了。
但是,也就是自己人才最麻煩。
佛主心念一動,身側已經伸出了六隻手臂,他的頭顱也驟然長出了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
六臂六眼,這是佛相,也是天魔相。
那六隻手臂齊齊架住了大錘的攻勢,每一隻手臂都擺出了不同的姿勢,以最巧妙的角度來接姜小樓的攻擊。並且在此時,佛主的三張臉上同時浮現出了猙獰神色,眼睛圓睜,唇角上揚,做出了常人根本就無法做出的表情來。
金剛怒目!
佛主的面貌已經十分可怖,令人望而生畏,若是景國皇帝在這裡,說不定已然跪下來了。
但姜小樓不見不聞,一心一意出自己的錘法!
這是她自從修行以來遇見的最為強大,也是在過去的姜小樓看來絕對無法戰勝的敵人。
但是,世間是不存在無法戰勝的敵人的。縱然為神佛,那又如何?
姜小樓的心中與神念之中,俱是纏綿的意。
是以人之力開山,雕琢巨石為石像的意,也是以人之力撼天,一人對漫天神祇的意!
這些過去所悟所學在她的心中流轉,又相互糾纏著,似乎是在於天地山河之靈互相呼應。混沌海的咆哮聲傳入姜小樓的耳中,而在她的心中,則是一聲又一聲憤怒的嘶吼!
憤怒裹挾著一切,然而在怒意之上,姜小樓卻也無比的清明,比過往的任何時刻都要清醒!
涌浪翻滾,佛主一聲怒喝,但似乎也難以蓋過混沌海的聲囂,姜小樓不言不語,只堅持著自己的攻擊!
在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錘意之下,就算是佛主化身成為的金剛、天魔,也不得不退避一步!
姜小樓依然沒有睜眼,佛主面色幾度變化,不由吐出一個詞來。
「驚才絕艷。」
佛主料想自己應當是有一些惋惜的,但這惋惜很淺很淡,轉而生出了一絲淡淡的殺意來。
「幸好我不曾和樓主生在同一個時代。」
不然,在姜小樓的壓迫之下,所有天才都會黯淡無光。
姜小樓冷冷道:「幸好,我不認識你這樣噁心的老傢伙。」
佛主不慍不怒,反而依舊平靜看著她,但在他的神色之中,殺意卻更加濃郁了!
在此前的戰鬥之中,因為惜才,也因為想著要把姜小樓拉到自己這一方來,所以佛主只化出了天魔之相來,事實證明,天魔相在姜小樓的攻勢之下毫無抵抗之力。
而此次,混沌海之上卻有隱約的雷聲響起,佛主的氣勢一再攀升,直到金色的佛光閃耀,照亮了百丈之地。
浪潮在佛光之下涌動著,每一寸浪花都閃耀著淡金色的光芒,恍惚之間,佛主就是混沌海之上的太陽。
「樓主魔性深重,我佛難渡。」佛主輕描淡寫對著姜小樓下了定義——又或者是在告訴他自己這件事情。
然後他定定看著姜小樓道,「你會成魔,所以你該死。」
心知佛主只是在找一個殺人的藉口,姜小樓卻也覺得難免有一些好笑。
一個寄生了天魔眼睛的東西在她面前如此信誓旦旦道她會成魔,哪怕他的佛光是如此耀眼,寶相生出光輝來,在姜小樓眼中,也只看見了端莊的表相之下早已腐爛,被蛆蟲生滿的骨骸。
她冷聲道:「那不如就看看你我誰是真魔。」
佛主這是動真格的了。
姜小樓沒有勝算可言,而原本的打算,也在佛主顯出寶相之後似乎已成一場空洞。她還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激發了佛主的殺意,但心知佛主既然起了殺意,她未必還能活過。
如此,便帶著這一雙天魔的眼睛葬了,也不是不值。
姜小樓悽厲一笑,對上了那千臂千面的佛陀。
在她的感知之中,佛主正如一道無論如何也無法突破的牆壁一般,他是完美無缺的,又或者說姜小樓現在的眼力還發現不了佛主的任何缺憾。
所以,即使她拼盡全力能夠和佛主相對,但也僅此而已罷了。
一輪金光環繞著的渾圓的日光從佛主的手中浮現,這光芒既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溫暖,但與此同時也以可怖的高溫在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