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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這麼說,盛知微面上浮起怒意。她本是嬌俏少女的模樣,杏眼圓潤烏黑,這會兒看他的眼神卻頗冷:「你不過是芳來島上一具『無生皮』,胡言亂語什麼?」
謝春山:「哦?我真的是一具供養你的『無生皮』麼?你看到我的面容,絲毫沒有記憶麼?我這般長相,應該很少有人能忘記吧……自然,咳咳,確實比不上你那位江公子。
「但是呢,盛姑娘,我才是你的未婚夫啊。你會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們劍元宮與芳來島聯姻,世間人能說什麼?你那位江公子,他註定見不了台面。」
一把金扇橫掃而來,以雷電之勢襲向謝春山。
謝春山狼狽地堪堪躲藏,面頰被那扇子劃了一道血痕。他扭過頭,見金扇再次襲來,謝春山一邊慌亂躲避,一邊加快說話語速:
「不過盛姑娘放心,你我已經退親,你不必這麼慌。」
已經襲到他脖頸的金扇停住。
謝春山轉而對她眨一眨桃花眼,笑嘻嘻:「但你為什麼忘了我呢?你是特別愛慕我,還是特別討厭我啊?是愛到被人刻意消除了記憶,還是恨到刻意遺忘了我啊?」
噗通一聲,他被金扇打跪在地。他在雨地中一滾,手中青傘張開,用傘面擋住金扇的攻擊。他使不出法力,青傘被金扇劃出點點火光,整個人也被催得後退連連,身上一道道被劃出血刀子。
謝春山面色蒼白,已滲冷汗。
他厲聲:「盛知微,你是恨極了謝春山對不對!」
「你是否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恨到見到他就想殺了他!可他在現實中是劍元宮的大師兄,你根本動不了手……你這般廢物,在夢裡也殺不了他麼?」
謝春山咳著血,又滾又怕,一身泥濘雨水與血混在一起。
他還要對她諄諄善誘:「他對你做了什麼,讓你變化這般大?他會帶給你什麼樣的傷害,讓你壓根忘了他?」
盛知微聲音尖厲:
「閉嘴!閉嘴!」
她氣勢開始變化,金扇的攻擊變得猛烈。她的相貌也在發生變化,瞬間由少女長成了青年女郎。只有一雙寒目深幽無底,此時被紅血絲密密攀住。
她攻向謝春山:「你給我閉嘴!」
謝春山倒在血泊中,在金扇襲來時拔身而起,他回頭看她,瞭然:
「你果然恨極了我。」
盛知微的金扇,停留在他鼻端前。
她幽黑的眼睛,與他潭水一般的眼睛對視。
謝春山對她露出憐憫之色,盛知微怒起:「你……」
謝春山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盛姑娘,有些事,不是忘記就可以逃避的。我不知道明日會發生什麼,但是該發生的早就發生了,逃避是無用的。
「盛姑娘,醒過來吧。」
她不斷後退,他不斷上前。她無法忍受,渾身發著抖,她大吼一聲後,再也受不了一般地,手中金扇子掠入他體內。她目露驚愕之色,眼睜睜看著他胸前大片大片地滲出紅血。
而他蒼白面容閉上,唇角含著一絲悲憫的笑:「醒過來吧。」
謝春山的身形消容於此間,在夢中死去。
盛知微倉皇后退,捂著自己的頭。她吃痛地咬牙,眉頭越皺越深,她呆呆地看著天地間的雨,腦中惶惶地擠入了很多莫名的記憶——
她去劍元宮試劍,劍挑百人;
她一直跟在謝春山身後,求他退親;
她說不出原因,可她就是要退親。
退親、退親、退親……
茫茫的,天地間雨絲漸弱,月華之光在雨水中微微到來,一輪明月,在烏雲後升起。極輕微的陣法影響,自山中陣心,一點點呈環狀,向整個芳來島攏來。
山中張也寧依然坐於草木間,姜采依然為他護陣;廟前打鬥依然不停,沒有受到影響……但是山下的街巷中,盛知微呆呆地立在血水中,她在最崩潰最脆弱的時候,被張也寧的破陣之術捕捉,被影響到了。
其實山廟從來不是陣心。
盛知微才是。
盛知微仰天發出一聲慘笑,悲戚痛苦萬分。她驀地飛上天空,向山廟的方向飛去。凌厲之勢,破雲遮月。天地間的雨瞬間停了,一層極薄的光從芳來島上撤退,這讓山廟前打鬥的雙方全都停了下來。
遙遙的,盛知微好像聽到江臨的聲音:「知微,你去哪裡?!」
而山廟前,夢主盛明曦比所有人都更快地感受到了天地間的異變。山廟中神像的光暗一瞬,盛明曦不禁喊道:
「知微——」
——那群入夢的年輕人,竟然真的發現破陣關鍵,在盛知微身上?
不願意這一日過去的人,從來就不是盛明曦,而是盛知微。盛明曦不過是、不過是……想幫自己女兒留住那一日。
然而此時此刻,隨著盛知微飛上高空,出現在山廟上空,盛明曦百感交集,眼睜睜看著女兒形象發生了極大變化。雲淡了,海水退了,打鬥停了,天也亮了,芳來島最像噩夢的那一天,到來了——
當此方發生異變時,明秀和巫子清也趕到了,立於廟前人群中。他們一起仰頭,看著半空中的少島主。
盛知微立於高空中,抬起眼,冷冷看著四面八方。
薄霧退去後,四方入島者,高高在上,俯視著她。
他們是長陽觀的長老丹青君,劍元宮的長老玉宵君,巫家的六長老,還有四五個其他門派的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