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頁
「你何必非要造成這麼大的麻煩?芳來島已經叛逃,這門功法隨著他們離開便消失了,我輩與他們徹底成為了敵人,日後相見,不必留手便是……」
張也寧道:「長老們倒是一貫喜歡掩飾太平。但很多事在太平下藏得久了,反噬回來,更為傷神。長陽觀既要做仙門第一,如何連自己的錯誤都不敢承認了?行差踏錯不怕,怕的是一意孤行,粉飾太平,自我催眠。心中不坦白,道心蒙塵,爾等修的哪門子仙?
「真的能修成麼?」
此話一出,惹得群怒:
「豎子敢爾!」
「你這說的什麼話?你託了先天道體的好處,修行路比我們走得順,這便是你蔑視長輩的道理了?你眼中還有沒有我們?」
張也寧回答:「想要什麼,便敬重什麼。天意如刀,天道之下,無人可免。」
他說話時,道靈加身,功德之光驟亮,隱有天地共鳴,聲清傳遍長陽,讓觀中那些沒有在殿中的弟子們,各個迷茫看天。
殿中眾人臉色難看,張口間,竟沒有人敢再說話,各個心有顧忌——
張也寧竟引得天道回應?這便是近仙之人的實力麼?
天道站他……在場諸人都是修仙人,怕引得天道不滿,一時間殿中竟啞聲了。
而在功德之光亮起時,一直懶散的永秋君睜開了眼,銳目抬起,有些詫異地望向殿中的弟子。
他其實很少管張也寧的修行進度,也不多指導,不多催促。他的兩名弟子,一個張也寧,與他對峙;一個龍女辛追,失去蹤跡,不知又被魔子於說拐去了何地……
所謂天道,所謂天意……在場諸人,恐怕無人比永秋君更為體會那天道的「無情」。
它不憐惜任何人,它對誰都公平無比。為善為惡它皆不在意,它只要絕對的公平。
從古至今,天道無情,只是看著而已,從不、從不……憐憫蒼生!
永秋君淡漠開口:「當年那功法,是我改的。對芳來島的施壓,是我默許的。重明,你是要我也承認錯誤麼?」
張也寧同樣淡漠:「師父之過,弟子代受。」
話音一落,一道恢宏道法向他襲來。他躲也未躲,兀自直直而立,承受此法。那術法強勢,將他瞬間甩開跌落,撞得地磚向下陷下三丈有餘。
整個殿中雷光陣陣,劈向陷下的地磚。
長老們驚駭,青葉君高聲:「永秋君見諒!重明衝動,不要與他計較。」
永秋君不言語,見灰青色的道袍下,一隻手按住地磚,緩而吃力地從坑中站出來。青年睫毛沾土,唇下滴血,散發披於肩頭。他重新走回原地,恭敬又沉默。
其心如故。
永秋君:「你仍堅持為師之過,你代為受之?」
張也寧:「是。」
永秋君望著他許久,微有怒意時,卻目色一瞬間寥落下去,覺得一切都很無趣。
他重新臥回去,寥寥道:「你很像為師當年的一個故人……當年,那人也如你一樣。可惜……」
殿中諸人沒有人知道永秋君的往事,畢竟整個修真界,都是永秋君成名之後才漸漸形成的。眾人豎起耳朵想聽,永秋君卻又不說了。
永秋君盯著這個灰撲撲的、一身狼狽、偏偏心如清雪朗月、氣質清泠乾淨的弟子,半嘲半笑:
「你不過千歲之餘,就以為自己可以做主。你連為師的天雷陣,都不一定承受得住,拿什麼承受天下人的謾罵?為師讓你閉關修行,不要理瑣事,你偏偏不聽……
「你心玩得野了,跟著劍元宮那個姜采,道心都要被你丟得亂七八糟。成仙后,要什麼沒有,要什麼不好?為師為你鋪好了康莊大道,你偏偏要走那獨木小橋……若知如此,當日我就該殺了姜采。」
張也寧一直悶然承受永秋君的懲罰,此時他忽然抬頭,望向師父:
「仙人可三天感應。師父當日執意要殺姜姑娘,是否因我之故?您是不是感應過什麼?您知道,我與她,我與她……」
他說不下去。
殿中人全都疑惑地看向他,再看看那一臉漠然的永秋君——
怎麼了?這倆人不就是未婚夫妻麼?張也寧怎麼說的這麼奇怪?
實則永秋君並沒有太關注張也寧的事,他忙著練一仙器,一直在閉關。這一次若不是芳來島出的事太大,他也不會出關來料理自己的弟子。張也寧的話說得吞吞吐吐,連永秋君都好奇了。
永秋君是感應到姜采對自己要做的事的威脅,但是張也寧的態度更奇怪……
永秋君打開法眼,掃視自己的弟子。張也寧微抿唇,有一個躲避的眼神,卻到底沒躲。半晌之後,永秋君盯著他,語氣複雜——
「你竟開啟『無悔情劫』了。」
……他還以為,張也寧永遠過不了此劫。
青葉君等人:「什麼?重明情劫終於出現了?是誰,是誰?」
張也寧面露尷尬,眾人想起如今情況,按捺著沒有問下去。然而幾人用眼神交流,顯然浮想翩翩——誰說修士就不愛八卦了?
永秋君道:「既如此,你先去迷霧林承受天雷陣的轟殺。之後你若還有力氣,還執意要公開芳來島的秘密,那你就代為公開——修真界人如何謾罵,如何罰你,我便不管了。」
張也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