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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回到自己弱小的幼年時期,賀蘭圖非但變化不出人身來,還失去了用人類語言交流的能力。他才踏上尋找族人、尋找母親的第一步,就被人修抓住,被帶到了皇城來販賣。
賀蘭圖嘗試過逃跑,逃跑一次,那做生意的修士就拔他一顆牙……他而今癱在籠子裡,嘴裡卻滿是血,爬都爬不起來。
賀蘭圖默默地想:原來一萬年前,他們金鼎龜過得這麼慘啊。
可惜他那時太小了。
他被母親保護得好好的,他都不記得那時候發生過什麼。
「來一來,瞧一瞧!這可是新鮮的金鼎龜!修士能拿來煉丹煉藥,凡人吃一口肉能多活十年……」小販毫不在意地抓住小金鼎龜的腳,把這隻珍貴的妖獸提起來,向周圍客人展示,「看看這龜殼!掰一點用來算卦,那都比尋常的龜殼要靈十倍。」
幼小的金鼎龜被抓在人手中撥動,它全身顫抖,劇烈掙扎,一雙烏漆漆的眼中噙了水——
學了修行,練出了人身,變成原型便是一種對妖極大的羞辱。就好像人類被扒光衣服任人展覽一樣。
這人粗糙的手指撥動著金鼎龜的殼、腳、眼睛,還掐著小龜的嘴給周圍人看。
人們連連點頭。
有人質疑:「這么小的金鼎龜,看著懨懨的,是不是快死了?」
攤主連忙:「沒有!死的金鼎龜哪有活的價格高?這小金鼎龜可能鬧騰了……你買回去就知道了!嫌它小,多養養嘛,它比你都能活呢。」
這話說的,那問話的人怒瞪攤主一眼,其他人卻都哈哈笑起來。
因攤主說的是實話。
妖本就比人壽命悠長,何況是金鼎龜這種妖獸。
有人還要跟攤主打聽其他的:「你這裡賣不賣龍啊?我想要一條龍當坐騎……」
攤主吹鬍子:「呵,龍也不好抓。那東西狡詐,比金鼎龜這種蠢貨聰明多了……不過你要是提前給定金,我遇到龍了就幫你抓一條。」
生意何其興隆。
興隆的生意買賣中,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請問,這隻小龜,還賣嗎?」
這聲音!
被抓在攤主手中提著、垂著腦袋懨懨裝死的賀蘭圖驀地抬起頭,看向說話的人——
鬧哄哄的髒亂小巷口,一群粗魯的人類和修士間,站著一個嬌俏的粉衫少女。
她手上抓著一個錢袋子,周身沒有靈氣波動,顯然不是修士,而只是普通尋常修士。少女腰肢窄小,衣袂掀揚,這位面嫩膚白的少女立在五大三粗的成年人中,嬌弱萬分,一雙烏眸,卻也清亮萬分。
她如山中茶花般清麗,又嫣然入畫。
而她垂下的眼眸,與賀蘭圖抬起的烏黑眼瞳對上。
賀蘭圖一眼認出她——
是天龍長老!
是玉無涯,是與他無緣的師父。
原來一萬年前的天龍長老,不像後來那般羸弱蒼白。她也曾有過嬌俏少女的時候,也有過自己青春最好的時期。
賀蘭圖看到玉無涯,眼中淚就要掉落,他舞動四腳,張口就求救。他說「長老救我」,但因為不會說話,發出的只是有點慘烈的嗚嗚尖嘯聲,讓那個攤主提著它的力道更重。
玉無涯安靜地立在小攤前,微緊張:「你不要弄傷它了,我買下它了。」
攤主狐疑:「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知道這是什麼妖獸嗎?小丫頭,你可別同情心泛濫,這種妖獸最會騙人了。你還是回家去吧,你可買不起!」
周圍人跟著鬨笑。
玉無涯此時只是一個柔弱少女,但她已經有了後世那種沉靜氣質。周圍人的戲弄,只讓她面色難堪了一下。她仍堅持問:「多少錢,我買了。」
攤主遲疑間,忽然聽到外面百姓的呼聲:「太子出行!快閃開!」
這巷中買賣妖獸的攤販中全都臉色一變,著急收自己的生意:不管他們私下如何做買賣,扶疏國明面上,是禁止-妖獸買賣生意的。
這攤主盯著玉無涯,見玉無涯扭頭看向巷外。在聽到「太子出行」時,玉無涯目中生出燦亮色,忍不住偏了頭。攤主心裡笑,想到底是個小姑娘,聽到這種消息就坐不住了。
他不動聲色地給這個小姑娘身上下了一道符咒,趁著侍衛們來抓他們前,倉促無比地把小金鼎龜往玉無涯懷裡一塞,粗聲粗氣:「這生意我做了!快點……別讓官兵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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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東巷口因「太子出行」而混亂,玉無涯一個沒有法力的少女被牽扯其中,懷裡抱著一隻小金鼎龜,走得跌跌撞撞,被人不停撞肩踩腳。
而玉無涯還有自己的私心,想和百姓們一起去看太子。
熙熙攘攘的推搡間,玉無涯腰肢被旁邊一個修士撞到。她驚叫一聲,身子歪倒時,懷裡的小金鼎龜也飛了出去。而旁邊的百姓們則亂了:
「金鼎龜,快抓住它!」
玉無涯急聲:「是我買的!」
當是時,亂雜人群中,忽有一男一女昂然躍出,向此間混亂縱來。
張也寧聲清而厲:「你我為線,橫一縱三!」
他以丈為單位,以二人為方向線,為姜采指明方向。
二人身形如電,縱入此局。玉無涯被人撞到摔倒之際,腰肢被人一攬,女子擁著她落地;而被拋在半空中的金鼎龜下,一堆堆向上迫不及待伸出的人手上空,一道青光飛旋而過,一隻手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