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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若白雪,皎若明月。
她生出無地自容之感。
她用了術法將自己手上的血洗淨,仍想揉進他衣內,卻依然被他抗拒。他半晌說不出話,只知道用焦灼的、冰雪一般的眼睛看她,向她搖頭……姜采心裡一軟,可她同時又是心狠的。
她道:「沒時間了,張道友。再拖下去,你的道元之氣全都消散了,你這具身體就會消失……我必須在那之前與你完成逆元骨和無生皮的結合契約,將生機與你共享。
「我知我一身血,一身髒污,也未與你商量,便如此對你,你心有不甘,亦不願。我也知你修道千餘年,元陽之氣被看得何其珍貴……但這不過是夢境,夢醒後便什麼都不會留下。」
她心裡微怔。
她狠著心說下去:「請你忍耐些,原諒我的自私。我只是、只是……不能看著你死在我面前。」
她抗拒來去,反覆來去。只因她心裡知道,張也寧在她這裡,與別人不同。
前世是他送她往生;
今生是他知道她過往。
她堅定地走在一條未必有歸途的路上,誰也不等,誰也不求。她誰也等不到,誰也求不來。只有張也寧……他是聖潔的,安然的,強大的,包容的。
若有一天,當她已經無路可走,抬頭之時,那輪皓月依然懸空,張也寧已成為真仙……這也許便是她重生而來最大的安慰了。
她重生後,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自己會活,會有好結果。可她希望張也寧有好結果。
姜采目中淋漓的光落雨一般,噙而不墜。張也寧身子上仰,渾身顫抖,只抓她手抓得很用力。他一直用目光暗示她,但她刻意躲過他的目光,又心神恍惚……他和她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默契,在這時蕩然無存。
張也寧只能僵著身等待,積攢著些許力氣。
姜采終於俯下身來抱他,他用盡全力抬起手,一把勾住她脖頸,將她拉扯下來。姜采跪於他身前,吃驚萬分。本以為他會氣得壓根不想挨她一下,可他竟然將她拉了下去。
他力道對她來說仍然太輕,姜采卻配合地俯下身,貼著他有些發燙的面頰。他還在咳血,喘息急促。姜采輕輕地將他面頰上的亂發拂開,情不自禁哄道:
「你別怕,我會很輕的。」
張也寧:「……」
姜采:「我知道你難受,抗拒……但是我會很快的,別生氣。」
張也寧目如雪水,粲然生波。姜采無法解讀出他眼中之意,只是他一直扣著她手腕不許她手指摸到他肌膚,姜采心裡著急萬分,病里亂投醫,靈光一閃:
「難道你還想要前戲?時間來不及啊……不如,我親你一下吧。」
她就想先把他哄住,然後封他五感,好讓他的感覺好一些。她有了決心後俯下身,毫不猶豫地要親他時,唇才挨到他唇角,他極輕的聲音靠著唇的翕動,終於能被她聽見了:
「聽我說!」
姜采一愣。
道元之氣越來越弱,他挽留得頗為辛苦,是以眉心蹙得更緊,讓她忍不住抬手撫摸他眉心。他一身冷汗,面頰濕的像是從水中撈出來一般,羸弱、禁忌,盈盈如雪色月光一捧,流在掌心便會化掉。
而張也寧貼著她的唇,吃力萬分:「給我靈力!」
姜采不解。
她心想我犧牲自己,與你雙修,目的不就是為了給你靈力麼?你還要什麼靈力?
張也寧目中浮起羞惱色。
他聲音輕卻用力:「你、你總要我能夠動,能夠起來吧……你難道真的要我像死魚一般,任由你胡作非為?我……」
他別頭,羞恥至極:「我不是不願意……你起碼得讓我有力氣坐起來。」
姜采怔忡。
張也寧說完話,便脫力地重新奄奄一息,只用一雙冰雪眸子盯著她。而姜采與他對視片刻,她心中的緊張焦灼緩緩地一掃而空。她微微一笑,低下頭,與他額頭抵靠,將些許靈力傳入他體內。
她知道一個沒有靈力的空殼子留不住這龐大的靈力輸入,但她不介意這些靈力的浪費,反正……這是他要的。
她手指撫摸他面容,輕聲問:「真的願意與我雙修,願意留在這裡?」
張也寧無奈地盯她一眼——
她都要用強了,他除了順意,抗拒只會引來更糟糕的結果。
然而他心裡也同時浮起些許歡喜。
他想她心裡是有他的。
她連他一具分化身都要留下……她心裡當是有他,當不是他的錯覺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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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中心山廟前的打鬥太過激烈,百葉入場,姜采二人離開,百葉一人承受了所有壓力。
但百葉許久不敗,頗讓盛明曦凝目,心裡駭然——「難道我平生只顧著提防姜采張也寧二人,沒有注意到這個丫頭?但是劍元宮何時有這麼厲害的弟子了?」
盛明曦著急,她雖然之前重創了張也寧,但她那一招耗去太多靈力,如今也後勁不足。雖然這山廟會不斷提供靈力,但她身體的疲憊,卻漸漸現出。然而如今的芳來島,除了她,還有誰能攔住這許多人?
難道她能指望自己的女兒,盛知微麼?!
盛知微會管這個麼?!
盛明曦心裡更急,招術更厲,想要速戰速決。
百葉應對得有些吃力,卻並未露出頹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