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頁
張也寧漫不經心地回頭看,迎面飛來一大片花瓣,洋洋灑灑,如海浪捲簾般飛涌著撲向他。他被這花弄得微怔,沒反應過來,睫毛上掉了一片花,花再絮絮順著睫毛溜下來,落在肩上。
寂靜世界,花瓣漫揚。
姜采湊過來,彎眸:「你不是怪我不知情識趣,婚宴迎你時連花瓣都沒有嗎?婚宴現在還作數吧,我補上來,我們也寧有沒有高興一點?」
張也寧透過灑落的花瓣,凝望這個含笑的青年姑娘。透過她的眼睛,他看到第一天的那個踽踽獨行、死在雪中的姑娘,也看到第三天那個披著斗篷、在夜裡看萬雪飛落的姜采。
風雪中,她們仰著面看他。
她們化作同一個人,仰著面看他。
那麼的寂寥,那麼的無望,那麼地充滿希望。
張也寧心臟驟抽,鈍痛麻痹。他伸手,一把將姜采抱入懷中。
他擁抱她,貼著她耳,輕聲:「阿采,我愛你。」
姜采愣了很久,無聲地抬臂抱住他腰身。她享受他的溫情,輕鬆萬分:「我當然知道。」
短暫溫情間,一道氣息落下,二人分開,默契地退開後扭頭,看到謝春山出現。
出現在這裡的謝春山衣袍敞飛如鶴,步伐微趔趄兩步,玉白面上一點神色都沒有,眼神空洞萬分。
他和之前有什麼不一樣,但是肉眼很難看出這種三天合一的區別,連他自己都要適應新的自己。
謝春山失魂落魄的時間並不長。看到兩人,他很快調整好了自己情緒,對兩人吊兒郎當地打個招呼——「阿采,妹夫,你們已經好了?」
張也寧袍袖一卷,將三人一同帶離這個世界。
--
回歸本我天,離天亮尚有半個時辰。
婚宴已經空了,所有人離開。巫長夜和趙長陵都離開去忙事,只有雨歸大病初癒,被強行留在魔域中等待幾人歸來。
張也寧聽雨歸說趙長陵帶著長陽觀弟子去布陣,而他感覺到自己遮掩天機的能力正在被另兩位仙人破壞……張也寧:「我去看看趙師弟他們。」
——他在此學上走得甚遠,天賦好極。只有半個時辰留給他們,在被另兩位仙人察覺動機之前,他得幫趙長陵他們。
張也寧理所當然地向前走兩步,發覺姜采沒有跟著他,他回頭看她,目有疑惑不解——
自從夢中醒來,兩人幾乎寸步不離,補了他曾經希望和她一直在一起行動的遺憾。
尤其是從未來天歸來……他以為她會和他一樣,想時刻與對方在一起。這般細膩的感情無從說起,說起也尷尬。但他以為經歷這麼多,姜采和他的默契總該有一些了。
他當真以為他去幫趙長陵布陣,姜采也應該跟著他才對。
姜采伸個懶腰,哈哈一笑:「我留在魔域看個家嘛。你只是去幫忙布陣,又沒什麼危險的,難道非要我時刻跟著不成?」
張也寧冷淡:「隨你。」
他拂袖便走,身形消失。姜采默然看他離開,謝春山在她肩上拍了兩下:「何必氣他?」
姜采搖搖頭,笑而不語。
--
離天亮還有半個時辰,張也寧和趙長陵匯合,姜采則在魔域。姜采沒有去見魏說他們……若她活著,總會見面。若她死了,見也無益。
魔域如今沒什麼可留戀的,曾聽令她的魔物全都被帶走了,那些低等魔又成得了什麼氣候。
姜采來到了焚火修羅界。
大戰之前,她將焚火修羅界又走了一遍。
她再次從山洞中看到魔子曾經留下的字,「一身傲骨終虛度,滿眼荒唐對阿誰。」
這對應著永秋君留的那行聯,「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這對姐弟,因不信任,將整個世間當做了遊戲場,走到了今日這一步。
姜采笑一聲,走出山洞,坐在山崖前,取出酒罈開始喝酒。
四處焚火中,這裡除了魔子,不會誕生任何魔。但焚火修羅界因是魔子誕生的地方,它在魔域的位置便很特殊,只要有魔來這裡歷練,修為增長遠比在外界快。
所以有時候,天地規則是很有趣的——天道對魔,和對人一樣,一視同仁,機遇皆給,並沒什麼喜好。
她喝酒中,體內已經平靜很久的魔疫們的代表,無歌發生聲音:「姜采。」
姜采慢悠悠地咬掉酒罈木塞,漫不經心地哼一聲:「嗯?」
她散落在崖口的裙裾染上下方的魔火,魔氣和靈氣衝撞,黑色霧氣和金白色的道光搏殺。她已經很習慣自己體內的兩重氣息,已經不像當初救阿羅大師時,還對這裡的火毫無辦法。
這些火星流連在她飛揚的裙裾上,盛大而壯美。
無歌問:「姜采,你又走到了最後一條路上嗎?不生則死,不戰則亡,不進則隕?」
姜采悠悠喝酒,笑盈盈:「是啊。」
她和體內的魔疫們聊天:「累你們陪我這麼久,我又要帶著你們一同赴死去了。不過,說不定我能贏呢?」
無歌:「自我認識你,你一直在找死。」
姜采自我揶揄:「沒辦法嘛,本人有點毛病。」
無歌沉默。
許久,無歌問她:「這一次結束後,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會消失了吧?」
姜采:「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