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頁
長陽觀的丹青君一驚後,喝道:
「張師侄,你怎會在此?此事與你無關,你快些回去閉關。」
張也寧不言不語,面容清白。對於夢境之人,他些許口舌功夫,都懶得浪費。
比起他,劍元宮的玉霄長老與姜采更熟悉些。這位長老平時說話喜陰陽怪氣嘲諷他人,這會兒看到姜采護著那盛家母女,他登時緊張,目光向四方梭巡一遍,氣急敗壞:
「胡鬧!阿采你在這裡做什麼?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日後我會向你解釋……你快離開這裡!」
姜采微微笑,道:「長老不必找了,大師兄不在這裡,他當不知你們的目的。但我想,他離知道,應該也不遠了。」
她目光閃爍,說話時停頓一下。因她想到了前世——謝春山在芳來島之後,便離開了劍元宮,說是去找什麼魔族人。但是之後她再沒見過大師兄,聽到的傳言又變成了師兄和百葉一起失蹤了。
算起來,到她死前,時間過去了那麼久,她都再未見到過謝春山。也許他已隕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許他前世這時候,便是知道了芳來島的事,難以接受,才離開了門派,再未歸來吧。
原來姜采自認為自己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承擔了很多責任,卻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許有人和她一樣,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姜采心間悲喜悵然,她恍然間,喃聲:「師兄……」
——你前世,是經歷了芳來島之事後,選擇了離開麼?
當時,你心中如何想的,又懷著怎樣的心情,面對昔日的恩師、親友、長輩?
面對昔日的恩師、親友、長輩——
姜采的劍鋒上挑,指著上空。同樣的割裂感,她於前世早已體驗過一次,她比旁人知道更多的秘密。她與門派最大的決裂,遠比這次激烈太多。
姜采不意外,不驚詫,她的劍鋒卻在今日必須指著玉宵君:
「盛姑娘已與我師兄退親,我師兄也無意捲入什麼『逆元骨』『無生皮』的供養恩怨中。他天縱奇才,何須他人奉為犧牲?請長老們退下吧。」
玉宵君暴怒:「你一個小兒,知道個屁!我們約定已經數千年……」
姜采打斷:「數千年的約定,若是錯了,何妨撕毀協約?」
玉宵君:「你一個黃口小兒倒是滿會說,你可知道當年傲明君如何奴役他家門派弟子,芳來島女弟子如何對待他人……這不過是因果循環……」
姜采:「因果之間的惡意已經流轉了數千了,芳來島欠的債,應該早就還清了。此時正是毀約的好時機。」
一旁其他門派的長老們按捺不住,他們不試圖和姜采講什麼大道理,只破口大罵:
「這是他們應該做的!這是整個修真界定下的規矩,你不要螳臂當車……」
姜采:「我非螳臂,爾也非『車』。我一人之力自然無法與整個修真界定下的規則為敵,然我螢火微光,亦不回頭。幾位長老,請——」
半空中的玉宵君和丹青君還有些遲疑,那巫家六長老早在看在自家少主巫子清混在敵人中就按捺不住,姜采抽劍而起時,他登時躍下,一掌揮去。其他小門派的長老見此,當即跟上。
戰場再開!
姜采修為高強,其實這幾個長老雖修煉時間遠長於她,但論起修為,他們都不是她的對手。只是他們諸人聯手,這又是夢境……姜采難免會受到夢境壓制。
幸好有張也寧為她護陣。
張也寧亦修為厲害,雖只是以分化身出現在這裡,但他開打起來,其狠其勢,皆足以震懾他人。
巫家長老主要對陣巫子清,巫家長老大罵:「少主,你為了這麼個玩意兒和家族為敵?我回去要向家主告狀,治你之罪!」
巫子清低笑,唇下滲血。
他異瞳光暗又光亮,森然道:「你們本就錯了——這種功法,早就應該毀掉,而不應該被留了這麼多年。」
巫長老:「當年傲明君……」
巫子清厲聲:「當年本就錯了!儘是你們貪婪!傲明君死後,你們捨不得摧毀這種功法,便用這種功法繼續害人。芳來島女子為『逆元骨』……」
他卡住了,因他看到的,和現實中真正的冤屈,是不同的。
夢境逆轉了逆元骨和無生皮,他心中覺得芳來島女子是受苦的,但他眼裡看到的不是這樣……
巫子清怔在原地,直到巫長老再次打來。
巫長夜和百葉、雨歸一直站在戰場外,沒有入場。百葉心神不寧,幾次想離開去找謝春山,可是礙於如今場面,她又不應離開。她焦灼又恍惚,壓根顧不上眼前的打鬥。雨歸則是面色蒼如雪,面前的戰鬥,將她帶回了真正的百年前,對方碾壓般的實力,讓她壓根生不起反抗的心。
何況,巫長夜喃喃自語——
「夢境是無法改變的啊。」
「姜采這個瘋子。」
「張也寧這個瘋子!」
然而,當巫長夜對夢境產生懷疑時,空間生出的那點罅隙裂縫,瞬間被擅長幻術的巫長夜捕捉到。巫長夜當即抬手捕捉那罅隙,吃驚:「有人發現這是夢境了?」
他抬眸,怔然間,與回頭向他看來的巫子清目光對上。
二人怔忡。
巫子清的目光,從茫然,轉為詫異,荒唐,悲涼……他盯著這個與自己面容幾分相似的青年,用唇語喃聲:「這是織夢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