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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華便沉默了下去。
他仍在看窗外,仍在看外面那方世界。他目光眷戀地看著人間的一草一木,看著城中鮮活的百姓們。
他說:「你說,阿追和魔子這般關係,人族這麼對阿追,魔子知道後,會不會很生氣?」
他喃喃自語:「俘虜的魔說,他們的魔子在閉關。你說魔子會不會為了阿追,沖關而出?提前出關,可是會反噬自身的。但是沒關係,她是魔子,再怎麼反噬,她也不會死。」
百葉突然懂了。
她突然明白哥哥絮絮叨叨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王都折磨阿追的命令,不是棠華下的。但是棠華一回來,發現這種現象後,他並不阻止,他非但不阻止,他想到了一個主意。
百葉覺得這麼對付俘虜有些過分,棠華想的卻是這麼重要的人得到這般凌,辱,魔子會不會親自駕到。
魔子親臨的話……
百葉仰頭,看著什麼也看不見的沒有一絲雲的藍色天幕。她問:「哥哥,是否王都上空,布滿了大陣,都是為魔子準備的?你要殺姐姐?」
棠華道:「我哪裡殺得了她。」
他回頭:「能囚禁就好。」
百葉怔忡站在原地,棠華袖擺微甩,轉身走入內殿。百葉想跟隨他,又想掉頭就走。她迷惘許久,聽到棠華聲音從內殿中傳出:
「必要的犧牲是值得的。
「為了人族,哪怕你是公主殿下,必要的時候,你也要有犧牲自己的覺悟。
「收拾一下,與我一起出王宮,去平息百姓怒火。讓我們看一看,你姐姐會不會來。」
百葉眼淚倏地掉落。
她說:「可是如果來的話,就說明姐姐還是那個重情重義的姐姐——你又為何非要這麼對她?哥哥,你實在太殘忍了,姐姐實在太可憐了。
「僅僅因為她是魔,你就要提防她到這個地步嗎?」
棠華:「你不提防嗎?你要向著你姐姐嗎?看看外面的百姓,想想我們的父王是怎麼死的,想想父王是為什麼而不能復活,想想百姓們妻離子散是誰害的。
「她可以高尚,但是我可以拒絕她帶來的無辜犧牲。」
棠華聲音微厲:「擦乾眼淚,和我走!如果真能把你姐姐囚禁了,你再日日抱著她哭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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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風雲巨變之時,蒲淶海上的人間煉獄天,腥風血雨日,在塵埃落定後剛剛結束。
在戰爭結束、人族全都離開後,海上金鼎龜的屍體大山中,一果殼般大小的「珠子」冒了出來。妖族的屍體在果殼上浮的時候,不斷地被沖入海水中,向蒲淶海的深淵墜落而去。
一隻只死了的金鼎龜在失去天地靈氣庇護後消失於海上,化為泡沫。層層疊疊,光華流離。一重重金光在沾著血腥的海水中浮動又流逝,光華璀璨而迷離,這座屍山緩緩倒塌。
他們弓著身,化作原型後四肢前伸,龜殼向外。傷痕全在龜殼上,柔軟的身體內部朝內,在護著什麼。
果殼般大的「海市蜃樓」的法器飄在海水上,慈悲而冷漠地看著金鼎龜一族的滅亡。但是「海市蜃樓」的存在,又說明金鼎龜並未真正滅族。
在一個個金鼎龜的屍體消散後,最後一隻龐大無比的金鼎龜的龜殼,露在了海水上。這隻金鼎龜還有呼吸。
這隻金鼎龜顫巍巍地,從懷裡抱出一隻小金鼎龜。當小龜終於能看到外面世界時,看到自己母親傷痕累累、氣息奄奄的真身,賀蘭圖眼中豆大的淚水倏忽砸落。
周圍族人的死屍不斷消亡,殘留的靈氣包裹著他們。
金鼎龜一族的首領,賀蘭圖的母親,帶領著所有族龜奮力抵抗棠華太子親自率領的人族軍隊。金鼎龜不敵之後,只想保留殘餘力量。
這位族長,對賀蘭圖張口吐出他們妖族自己能聽懂的話:
「小圖,你還太小了,什麼也做不了,人族和魔族之間的戰爭,你既參與不了,我也不想你參與。幸好我們還有『海市蜃樓』,你藏到那裡面,好好修行,追求大道。
「我妖族實在太弱了。如果你好好修行……說不定我妖族,我金鼎龜,還有崛起的機會。
「但是你現在太小,我不願意讓你記得現在的這些仇恨。這些仇恨會讓你生魔心……我們妖族選魔氣修行,確實比用人族的方式修行快。可是控制不住魔性,魔族的修行就是一條不歸路。
「你要好好修行。
「我們壽命漫長,這對於我們的修行不算好事,卻也算好事。我們修為進度慢,但我們可以俯視人間千年萬年而不朽。終有一日,人族會衰落,魔族會衰敗,故人會老死病死,但我們依然長存於世。
「只要時間夠久,那也千年可期,萬年可待,我妖族,也有問鼎大道的那一天。
「等到了那時候……你再去報仇。
「在此之前,為了保護你,請忘掉這段仇恨,忘掉這段恩怨。」
這隻金鼎龜族長,用最後的力量罩住自己的兒子。她慈愛的目光望著自己這隻小小的、遲遲不能長大的孩子。妖族的壽命這麼漫長,孕育子女這麼困難……她終是沒有機會看到兒子長大。
但是,千年可期,萬年可待。
報仇的事情,他們不著急。
金鼎龜渾身是寶,包括他們死後的屍體。在這位族長的施法下,所有金鼎龜的屍體消失,化作靈光,罩在了賀蘭圖身上。整個種族的力量在洗浴沖刷賀蘭圖的骨血,無數的修行經驗通過這種方式進入賀蘭圖的神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