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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她這般說,他神色反而更淡。
他唇抿了一下,好像想說什麼,到底又被他自己壓了回去。
姜采迷惑了。
她不解看他。
他無聲瞥來。
二人目光對上,波光流連。絲絲縷縷間,春波如許,似有什麼在凝聚,什麼又在縮短距離,將其中的弦絲拉得繃緊,越來越緊。
姜采猛地別過臉,不看他了。她別臉,掩飾自己的情緒。
她低聲:「不管你高興不高興,與你定親,我還是很開心的。」
她袍袖輕輕一揚,與他擦過肩,向自己門派的方向走去。她迎視著門派修士們的探究目光,面上無波,心中壓下那一絲奇怪的情緒。她知道她之後幾乎不再有可能見到張也寧了……
再見之日,說不定便是你死我活之際了。然無論如何,此生她要助他成真仙。
忽然,姜采直視前方的目光,從弟子們眼睛裡看到吃驚的神色。一道勁風從後向她襲來,姜采本能要躲,但想到身後是張也寧,她又硬生生忍住了出劍反擊的衝動。
姜采渾身站得僵直,一重物拋在了她肩頭,孟極濕潤的舌頭舔上她的臉。
張也寧聲音在後:「給你了,聘禮。」
姜采:「……」
弟子們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很興奮,天龍君玉無涯向來溫和,且此時連玉無涯都一挑眉,饒有趣味地看著自己的弟子。於是劍元宮的修士中,迸發出了不大不小的「哦」一聲。
姜采忍住自己想要上勾的唇角。
她也忍住自己想回頭與他戲謔聊天的衝動。
她拼盡全力抵抗著這股衝動——她要努力抗拒他。雖知無用,卻不能忘記;雖不能忘記,卻不能妄情;既知不能妄情,何必多情?
張也寧在後,慢悠悠道:「姜姑娘。」
姜采繃著聲音:「嗯?」
張也寧:「與你交換庚帖時,我看過了。我虛漲你百餘歲。」
姜采袍袖飛揚,仰臉時,終是忍不住,背對著他彎起唇角:「張道友小氣了。」
——他修道已經千餘年,她不過千年而已。百餘歲,他說的小氣了。
張也寧溫聲:「論道理,你叫我一聲『寧哥哥』,也是使得的。」
話一出,旁人倒還好,只是驚疑張也寧這般出塵脫俗一樣的人物,居然調戲姜姑娘。然而姜采對「寧哥哥」,卻有不一樣的認知。
她驀地扭頭,戲謔的、輕柔的、噙笑的目光,看向身後的張也寧。
這一刻,她回頭看他的眼睛,春水流動,冰雪消融;星河爛爛,星光搖落。
這一道目光,盛著太多心照不宣的笑。
二人目光對視。
姜采這般望他一眼,就如同將他周身上下全都掃過一空。甚至有一種她下一瞬就襲來,將他推倒的感覺。張也寧垂下眼,收回目光,忍住自己的情緒波動。
但姜采袖袍揚了揚,卻只是輕笑:「我走了,有緣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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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元宮的人最後一批走掉,張也寧回到自己的屋舍,沉靜地坐了許久。
外面有叩門聲,門開後,趙長陵不自在:「我師父讓我來看看師兄還好麼?」
張也寧抬頭,趙長陵緊繃地別開眼。
趙長陵支支吾吾半晌,道:「你在姜姑娘離開時說的那話,咳咳……我師父有點擔心,讓我來問師兄,師兄你何時閉關啊?」
張也寧目中浮起一絲惱意。
他自然不能將情劫至的事情四處宣揚,且他與姜采那般說,姜采都走了……張也寧冷冰冰:「關你何事?」
他一揮袍,趙長陵便被吹飛,被砸出了屋舍。木門在眼前閉上,趙長陵摔在地上,摔得神智昏沉,好一會兒才艱難爬起。
趙長陵不服氣,只能不悅低聲:「明明是你自己撩人沒撩到,還對我發火……活該你撩不到人!」
張也寧的聲音威嚴響徹耳際:「趙師弟,你說什麼?」
趙長陵驚得跳起,連忙:「我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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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採回到劍元宮後,劍元宮一切如常。
謝春山回來後沒多久就離開了,說是要去歷練。他難得這麼勤快要修行,讓掌教雲枯君頗為感動,連夜為這個親傳弟子準備好了包裹,急忙把他送出門。
這些年,雲枯君為自己徒弟的懶惰、沒恆心發了無數次火。雲枯君生怕多睡一夜,謝春山改變主意又不出去歷練了。
謝春山走後,雨歸也扭扭捏捏來請示姜采,說她也想出門歷練去。
姜采驚訝,在她印象中,雨歸不是敢獨自出門的人。
雨歸柔聲細語:「我、我在三千念中也得了好處,我覺得我可以獨自出門。何況,巫家少主與我約好了,他可以與我一起,師姐不用擔心我……」
姜采沉默:到底還是巫家少主。
然而前世,巫家少主是入了魔的。這一世,若巫家和前世一般為禍,而姜采又還活著、神智尚在的話,她是會動殺心的。
姜采直接乾脆:「他不是你的良人。」
雨歸一怔,臉瞬間紅了,又幾分蒼白。她勉強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與巫少主約好了,我知道我身份微微,是配不上他那樣的身份的……」
姜采:「何必妄自菲薄?你好歹在我劍元宮,雖不是弟子身份,但我算你是我門下,世間誰又敢小瞧你?你以為我反對,是覺得你不配巫少主麼?我是覺得他也許不配你,我是覺得,雨歸師妹你當提升自己修為才是,而不是總依賴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