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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孩子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話不懂嗎?」
而那些看管辛追的人一出大殿,辛追就牽動神識,靠臨行前才倉促和師兄建立起來的神識聯絡方式,聯繫自己師兄:「師兄,我在長陽觀。」
她神識中皓月升起,張也寧的回應非常快,讓辛追微微鬆口氣。
張也寧聲音清冽:「如何?」
辛追道:「師父恐怕在閉關,或者在忙什麼大事。我今日將長陽觀鬧成那樣,也不見他出手。我不認為師父是對我寬容,他從不對我寬容。」
停頓一下,辛追壓抑心中的感傷,說了白日的事,她最後道:「他只能是有更重要的事在忙,瞧不上我的小打小鬧,才任由我去了。」
張也寧回道:「我知道了。」
張也寧再說:「你可以嘗試著聯絡青葉君,問問具體情形。趙師弟說他知道他師父被關在哪裡,你與他聯絡便是。至於救天龍長老的事……倒也不必太急。尋找機會便是。待我與、與阿采忙完了,便去尋你們。」
辛追擔憂:「可是我頻頻與趙師弟聯絡,是不是有點過於大膽?趙師弟修為不夠高,若是我與他聯絡被人察覺,我豈不是暴露了?」
她倒並非擔心自己暴露,而是覺得這樣不值得。
張也寧的回答就很有意思了:「師父不是在忙嗎?他既然沒空管你,又有誰管得了你呢?那些借住於長陽觀的修士,不過是倚仗師父鼻息,師父既然那麼忙,你所為又沒有太過分,他們睜隻眼閉隻眼,未必真的在意你在做什麼。」
辛追愕然,然後若有所思地點頭。
在張也寧掐斷聯絡前,她仍禁不住好奇,問:「師兄,那師父到底在忙什麼?他真的在閉關嗎?」
張也寧頓一下,回答:「我不太清楚,需要推算一下。但我猜,他若真忙到那個地步,都不見你的話,忙的那個事情,也許是『三天合一』。」
辛追目露疑惑,並不知道張也寧說的「三天合一」是什麼。但是張也寧已經自發離開,不再多向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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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之間的謀算,只有仙人可互相推算,提防,破解。
與長陽觀的情況差不多,盛知微雖帶回了巫展眉,雖然幫雲升做事,但是雲升神秘十分,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盛知微並不是能經常見到雲升仙人。
而見不到的時候,就允許盛知微自己開小差。
魔修與修士作戰的時候,盛知微獨自離開。她徘徊於北域,目光凝望著巫家的方向,想要前往,又有顧慮。
她再想到雲升試圖復活江臨的那天……
盛知微坐在青山山石上,抱膝而坐,長裙鋪石曳地,虛虛地在雲海中飄蕩舞動。她如沉靜侍女一般安靜坐著,腦中反覆想到的,都是夢中江臨的自盡,雲升差一點就能復活那個人了。
但是……江臨可能真的不應該復活吧。
難以說清是心魔被斬的緣故,還是自己真的有些清醒了,盛知微只是反覆地在想,江臨也許不想復活,現在的她也不想見到江臨。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她流連不舍的美好,其實在萬年前穿越時光長河前,就結束了。
在芳來島的那些日子,不過是迴光返照,不過是死前的凌遲。
當雲升拿著江臨的道元,輕而易舉隨手可以復活江臨時,盛知微反而看清了自己的執念,知道了一切都結束了——她不想見到復活後的江臨,江臨恐怕也不想見到她。
不如不逢。
可她這麼漫長的思念和痛苦,又該向何人訴說?
而正是在這樣渾渾噩噩失去方向的時候,盛知微看到了一個方向:謝春山竟然可以斬斷逆元骨和無生皮的聯繫。
盛知微真的想去巫家看一看雨歸是不是還活著,真的想親自問一問謝春山他是怎麼做到的。江臨是她的執念,芳來島也是她的執念。
「島主,您在想什麼?」女修在身後輕聲問。
盛知微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芳來島的女修。除了她們,這世間無人會喚她「島主」。
盛知微抱臂望著天地間的雲煙,喃喃自語:「若我背叛她,她會做什麼呢?」
「她」指的,自然是雲升。只是話題提到仙人,不能直呼仙人其名,怕被感知。
女修說:「無論島主做什麼,我等都願意跟隨島主。」
盛知微終於回了頭,看向身後站著的女修們:「如果是一條死路呢?」
女修們一怔,然後齊齊俯身而拜:「島主做的事,一定不會錯。」
「島主曾將我們從那種命運中救出,讓我們從無生皮變成逆元骨,我們對島主感恩戴德,哪裡會質疑島主所為?」
盛知微說:「有一件事,也許可以讓你們既不用當無生皮,也不用做逆元骨。修行速度比不上逆元骨,你們可願意?」
眾女怔忡,然後小心翼翼問:「島主是說,我們可以擺脫這種血脈?」
盛知微望著她們。
她們問得很小心,很謹慎,不敢抱有太多期待,只怕期待再一次落空。可是她們眼中在那一瞬迸發出的星光如火,點燃雙眸。盛知微瞬間明白她們真正的心意了。
盛知微抬頭看天上雲煙,釋然無比地笑一聲。
她喃喃自語:「江臨都不在了,這人間世,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在這一剎那做好了決定,從山石上站起,向虛空中邁出一步,便向巫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