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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也寧沉靜看她。
他心想不愧是先天道體。天下道學都由最基礎的五行、八卦組成,只要將最基礎的融會貫通,這天下道法便都不難。只是世人都知道這個道理,能做到的卻沒幾個人。
在張也寧的認知里,除了他自己,他還未曾見過有人只要聽一聽,就能學會旁人花幾年幾十年都磕磕絆絆的法術。
張也寧沉吟一番,再道:「比起道法,你其實更擅長戰鬥。」
姜采揚下巴:「對!所以我不會跟著你學什麼道法,你乖乖放了我,不然等我琢磨出怎麼逃走後,我也不饒你!」
張也寧說:「劍元宮倒是擅長戰鬥……」
姜采聽他這意思,心裡一咯噔,心想他不會又要逼她跟誰再去學什麼吧。但張也寧話鋒一轉,道:「但我不認為劍元宮有人能教的了你,你依然跟著我吧。」
姜采:「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她叉腰,囂張萬分:「要是讓我放棄魔功,改修你們修仙門派的功法。你趁早放棄吧。魔氣一入體,是不可能逆轉的。而且我這麼厲害,我為什麼要跟你學不厲害的東西?你這麼對我,不過是仗著修為比我高罷了。
「你等著吧,總有一天,你會不如我。」
張也寧心平氣和,仍然冷冷淡淡:「你打不過我,並非是修為不如我,乃是實力不如我。修為和真正的戰術修養,其實是兩回事。若無絕對的境界碾壓,例如仙人碾壓凡人這種程度,世間戰鬥,修為深淺在戰鬥面前,反而沒那麼重要。
「姜采,你只是比我弱罷了。」
姜采:「……」
他轉過身,慢悠悠重新步入廟中。他聽到身後少女聲音清而厲:「總有一日,我要你給我跪地求饒!」
張也寧不置可否。
他儘自己的努力教姜采,他按照自己的理解,教她她應該學習的知識。她聽不聽,討厭不討厭,他都不在乎。今日教的東西明日絕不會重複,說過的話一定不會等著她第二遍。
姜采這般敏銳,很快發現他的冷淡。於是,她雖對他恨得牙癢,卻不得不耐著心性聽他的傳授課業。
她心裡知道這對她有好處。
引靈氣入體雖然痛苦,但似乎她的道體,確實非常適合這種途徑。讓別人痛不欲生的修行方式,她咬緊牙關硬熬,是可以熬過去的。最明顯的反應是,姜采發現當她神魔雙修後,她似乎可以用靈氣壓制魔氣了。
失去神識混為混沌物的魔性,好像越來越控制不住她了。
有了這種體驗,她便乖乖聽課。何況她本就喜歡那些弄不懂的浩瀚道法,她只是不承認罷了。
可惜張也寧除了教她這些,還教她讀書,教她品畫。這是長陽觀弟子的必修之課,姜采卻聽得更加痛苦。她既怕錯過他講授她感興趣的內容,又一聽什麼寫字畫畫,就昏昏欲睡。
然而兩人這般硬磨著,竟勉強找到了平衡之處。
有一日,姜采徹底擺脫了青龍長鞭的捆綁。她在聽課中,那長鞭纏上時,她隨意掐個訣,就將青龍鞭溫順無比地纏於她手腕。
張也寧聲音一頓,停下來看她。
她眉目含笑,並不掩飾,晃一晃自己的手腕,讓他看纏在她手上的長鞭。
姜采慢悠悠:「它困不住我了。」
張也寧淡淡「嗯」一聲,垂下視線翻過手中一頁書,他道:「你進步一日千里,我確實關不住你。你已能輕鬆擺脫我的控制,要離開嗎?」
姜采怔一下。
她容貌清麗,不發狠的時候便不見魔女的陰厲,只見得目中生起迷惘之色,眸心清澄,仍像個半大孩子的模樣。
她離開魔修和人修之間的打打殺殺太久,她都快忘了她本是魔了。
她盯著那俊美如初、清冷如初的青年,問他:「你要趕我走嗎?」
張也寧:「你的道法並沒有學完,我為何要趕你走?」
姜采心裡輕輕舒口氣。
她不緊張了,便換個坐姿,一腿伸長,一腿曲起。她這時的模樣,已經可以窺見日後瀟灑無端的氣度。少女曲腿托腮,俯趴在案上含笑看那個人,吊兒郎當間,可見幾分英氣勃發。
張也寧抬目,不冷不熱地瞥她一眼。
他說:「女子坐姿,不必如此肆無忌憚吧?」
姜采道:「我可不是世間尋常女子,我是魔女,你忘了?」
午後讀書日,身後花香沁鼻,夏風流竄。
他不置可否,又翻一頁書。他低頭看書,陽光落在他眉目上,陰影與光明交錯間,那明澄清寒的美好感,驚魂攝魄,像是上天遺留於人間最珍貴的一筆山水墨色。
姜采看得發了怔。
她敲兩下桌子。
張也寧不理會。
她再敲兩聲。
張也寧淡淡道:「你自己不肯讀書,也要影響別人嗎?」
姜采目中帶了笑,俯趴著問他:「張也寧,我聽人說,你是長陽觀的弟子首席?修仙門派中有四大門派,長陽觀為首,你是這一代年輕修士里,最厲害的那一個?」
他沒理會她的廢話。
姜采已清楚他那性子,便繼續說話,引出自己的目的:「你在外遊歷,教我修行方法,教我道學陣法,教我讀書寫字……你們門派不管你嗎?我聽說,你們這些門派,可是很講傳承的。」
見他仍不理會她,她笑嘻嘻:「你說,我要是去長陽觀告你一頓,說你私傳門派絕學,你會不會被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