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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葉公主和謝春山騎馬在外跟上:「哥哥,出什麼事了嗎?」
棠華一目十行,道:「姐姐說有一處地方魔物生事,和人族打了起來。她走不開,讓我順路的話,過去調節一下。」
他冷嗤:「她不是說她管控的地方,人妖魔和平共處不會打仗嗎?這不就打起來了。」
棠華只嘲諷了一句,其他幾人都沒敢觸他逆鱗,沒敢幫雲升公主說話。
棠華吩咐趕車人:「調轉方向,我們先去幫姐姐解決她的問題。」
百葉公主在馬車外,與謝春山對視一眼,她狡黠笑,對謝春山眨眨眼:看吧,兄長嘴硬心軟,一邊罵姐姐,一邊還是要幫姐姐的。
謝春山隨意笑了一下。
事後想起的時候,他恨自己當時沒有為此多算一卦。他若當時留心算一卦的話,也許一個月後,事情就不會到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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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之後,棠華幾人幫完雲升公主的小忙,終於回返到了王都。他們還未進王都,站在城樓外,看到的不是百姓歡迎,而是魔氣沖天,火海漫揚。
扶疏國的王都,被魔包圍了。天空灰黑,各類魔物在天上密密麻麻地俯衝。而結界嚴實,隔絕了王都向外傳訊的所有可能。
太子棠華臉色一變。
他身化流水,藍光如鴻,瞬間沖入結界,進入王都。
百葉公主顫一聲:「發生了什麼?王都怎麼了?」
她緊跟著哥哥,迫不及待地一同沖入結界。謝春山心裡一沉,跟上百葉的腳步:「殿下小心。」
玉無涯一個凡人,最後才從車駕中走出。她煞白著臉,握劍的手微微發抖。但她毫不猶豫地走向前,腳步不停地踏入結界。她進入結界的第一瞬間,一個魔物就朝她撲來。
半人高的怪物,口流長涎,用饑渴的眼神看著她。
玉無涯凌身跳起,靈敏身子倉促躲開那怪物的一次襲擊。她滾到路邊,被什麼絆住,而她低頭一看——森森白骨,血流成河。
不遠處的街頭,還有幾隻魔遊走著撲在一個已死的人身上,啃噬骨血,吃人血肉。
玉無涯快要無法呼吸。
她從地上爬起,奔跑起來:「爹,娘!爹——」
——王都怎麼了?王都被魔包圍了,王都的人還活著嗎?
玉家還在麼?她爹娘都是修士,他們不會和凡人一樣無能為力地死,對不對?
玉無涯跌跌撞撞地在街上奔跑,一重重魔從天上地下鑽出,向這個活人撲來。而比她更早進入這片地方的其他幾人,已經和魔戰了好幾輪。
謝春山護著百葉,百葉第一次和這麼多魔作戰。尋常街道巷間死了太多人,他們已經看不過來。而百葉追著棠華,看她兄長在前一路疾奔。
棠華即使因傷重而一直在休養,這些低等魔又豈能阻攔他?所有試圖攔他的魔,都在一擊之下崩塌消失。棠華行得越來越快,衣袍在風中獵獵揚縱,一路趕向王宮。
在即將進入王宮之前,他突然停了下來。
大火燃燒,火焰中,白骨鮮血已經不再新鮮,這裡更稀奇的人,在進入王宮前的空曠廣場上,密密麻麻,死屍遍地。而太子殿下看著的,則是萬千屍體中,跪在最中間、身上已經不成樣子、還在被魔啃噬的一具屍身。
這個屍身,低著頭跪地,懷裡緊緊摟著另一個奄奄一息沒有生氣的婦人。那些圍在四周的魔,便只能吃他的屍身,動不了他懷裡的。
百葉公主和謝春山衝破魔的包圍圈,跑到了這裡。百葉在看到這一幕的剎那間,目眥欲裂。
她尖銳大喊:「父王,母后——」
謝春山立刻去看太子棠華。
太子棠華在施法,煙藍色的道法之光自他眉心亮到他手中。那藍光照著他雪白的臉,他施法手勢很穩,可他目中空茫無比。在他的施法之下,天上降下大雨淋漓,澆滅那些火焰。
群魔向幾人衝來。
百葉眼眶通紅,撲過去:「我殺了你們——」
百葉公主從未爆發過這般威猛之勢,她和那些魔糾纏,她沒有絲毫憐憫心,她再不覺得魔和人一樣。這些魔,毀了她的王都,害死她的親人,她怎麼可能不怨不恨?
明明臨走前,一切都是好的。
明明扶疏古國的王都,不應該有魔敢攻擊……是不是因為她和太子哥哥離開得太久了,那些魔肆無忌憚?是不是因為他們的離開,害死了滿城的人?
百葉淚落連連,殺招更厲。想來這位小公主自來受到呵護,還從未對人生出這種恨意。
而謝春山不去管百葉,他仍看著太子棠華。
寒風瑟瑟,雨水澆灌,滿街的血水汩汩成河,和雨交融在一起。太子棠華一步步走向他父王的屍體。身子搖晃,面容如雪。
棠華跪在扶疏國國王身前,靜靜地看著國王被啃得不成模樣的屍體。太子跪在那裡,與他父王對視。扶疏國兩任掌權者,第一次以這種難堪面目相對。
棠華伸手去觸碰國王那已經被咬掉了一半、腐爛的臉,這位太子殿下,低低笑出聲,沙啞而顫抖。伴隨著這空虛笑聲,他眸心一點點泛紅,冰雪之意洶湧如屠。
大雨滂沱,鋪天蓋地,迷霧生起,籠罩這片天地。
雨水落進謝春山的眼中,謝春山閉目:從這一刻起,他知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