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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大師愕然一下,盯著女郎明亮沉靜的眼,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姜采和張也寧是未婚夫妻。只是對於阿羅大師這種高僧來說,姜采墮魔,那二人的婚姻自然就算斷了。不過如今看,似乎他果真不懂這世間兒女情。
阿羅大師乾乾說道:「姜姑娘有心了。」
姜采笑眯眯擺手:「還好還好。我只是修行的時候,聽到神識中魔疫們吵來吵去,突然想到我似乎又將他忘了很久。原本為了和魔疫對抗,我連神識都努力屏蔽——自然忽略了重明君給我留的話。
「我到底心虛,也不敢聯繫他。我一琢磨,乾脆來供佛燈吧。若是日後他不高興,跟我算帳,我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說我為他供過佛燈,我心裡對他多好。
「我就這麼問他——『張也寧,我起碼還為你供過佛燈。你有給過我什麼?』他必然心虛,就不怪我了。」
阿羅大師見這位女修這般玩笑,提起那位郎君就眉開眼笑,兀自說的高興。阿羅大師也不禁一笑,佛也願意看到世間男女有個好結局。
阿羅大師順便問:「那姑娘為重明君乞的什麼願?」
姜采脫口而出:「自然是成真仙啊。」
她笑吟吟:「大師放心,我不會砸了你招牌的。他必然能成仙……這願望肯定會實現。我只是求一重心理安慰罷了。」
阿羅大師卻沉默。
姜采面色微頓。
她何其敏銳,心神中魔疫的刺痛在這一時都好似空了一下,讓她感覺不到。她的心揪起來,高高懸起。她口上仍然無所謂地笑:「大師怎麼了?大師難道覺得,張也寧成不了仙?」
阿羅大師沉吟片刻。
姜采銳利的目光鎖著他,如電如劍,寒意陡生。大有一副他說個「不」,她就要動手的架勢。
阿羅大師與她對視片刻,嘆道:「並非如此。重明君得天獨厚,已是這世間最容易成仙的人了。若是連他都不能,恐怕幾千年內,再無人能成仙了。
「貧僧遲疑的只是,重明君恐怕很難成就真仙。」
姜采一點就通。
她蹙了眉,沉聲:「墮仙?」
她冷冷道:「大師,我一貫敬你,你莫要信口雌黃的好。他心性高潔,從不作惡,一心修行,道心堅定。你卻覺得他很難成就真仙,只能成墮仙?墮仙,可不是什麼好的結果。」
阿羅大師道:「姑娘知道何謂墮仙?心有魔念難消難解,成仙后天道不認,便為墮仙。」
姜采道:「張也寧並無心魔。」
阿羅大師道:「他也許有心魔。」
姜采脫口而出:「怎麼可能?」
但她轉而遲疑,想到張也寧頻頻與自己說得那個墮仙夢。那個夢,就是他的心魔嗎?她心裡登時生亂,一時間舉棋不定。
然而阿羅大師道:「當日『三千念』,其實不應該開啟,讓你們進入的。」
姜采反問:「大師為何這般說?」
阿羅大師道:「尋常人進入『三千念』,只會碰到各種機緣,藉此增加修為。然而只有姜姑娘和張道友在三千念中,溯了前世。貧僧修為不夠高深,當時並未看出姑娘體內有不屬於這一天的道元……若是當日便知道,我便會阻止姑娘進入『三千念』了。」
姜采心沉下。
她淡淡道:「我不懂。三千念本來不就有溯前世的作用嗎?」
阿羅大師解釋:「姜姑娘以為,世人為何從不知『三天』的存在?一是因世間只有永秋君一人為仙,若他不說,世人便不知『三天』存在。二是修士修行易生妄念,若知前方有一坎,極大可能通不過;若是不知,反而容易通過。幸好當日進入三千念的修士只是聽貧僧講本源,並未親見。只有姜姑娘和張道友親見了另一天。貧僧當日開講,也是為了平復二者的心魔,希望早早化解,不留妄念。」
阿羅大師道:「尋常人也許還好,但是張道友修為已經逼近成仙,他見到另一天,心中所生雜念,便會影響他的成仙。貧僧後來又聽說,張道友為姑娘煉化蒲淶海,和姑娘一起去無極之棄……貧僧便心生憂慮,恐怕張道友心魔已生,在成仙機緣到時若都不能化解,那便難了。」
姜采大腦轟地一下空白。
她喃喃自語:「是因為我執意在『三千念』中亂走,我要溯前世,他來找我,才看到另一天的。他的雜念,若真的生出了,那就是我引起的。」
阿羅大師溫聲:「一切皆是巧合,姑娘不必自責。」
姜采搖頭。
她腦中混亂,想到了很多事情。她腦中第一浮現的,是當日北荒之淵上,她醒來時,張也寧看她的那一眼。那一眼很奇怪,不像情深,不像動容。
他平平靜靜地看著她,用很複雜很古怪的態度觀察她……姜采喃喃自語:「他當時就知道自己生了心魔?」
所以他才問「如果我不想成仙呢」。
她以為他說的是他不想斷情,但也許他說的是他的狀態很難成就真仙。他與她說前世,說前世張也寧如何救她,如何在背後看著她。她當時覺得這些儘是猜測,儘是他安慰她,現在想來、現在想來……
他和前世的張也寧,糾葛其實已經很深了吧?
姜采驀地手撐在案上,目露慌亂。她緊繃無比地傾身,碰翻桌上的茶盞,弄濕了一袖子。她顫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