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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也寧冷靜下來。
他望來:「你說。」
姜采想開口,一時間有些猶豫,該不該說,該怎麼說。她能告訴他臥底計劃麼,能告訴他自己前世是為什麼而死的麼?她一心向危險走去,他知道多少。他攔不住她,她說了,豈不是讓他白白擔心?
張也寧道:「你辯解不出來?」
姜采苦笑。
張也寧一言不發,姜采握住的手腕開始虛化,她調用術法去阻攔,卻被他的術法擋在外面。姜采眼睜睜看著張也寧的身形在眼皮下黯淡下去,白衣變得光華微弱,她心裡著急,焦慮起來。
不能讓他這樣走了!
若是走了,便一切都結束了!縱然她對兩人的未來不抱希望,但是他此時若走,那便是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恰在那時,姜采一直關注的那處風穴,旋渦涌動,魔氣流竄更多。有魔氣被海上的打鬥引出來,要出來觀望。而這魔氣出來,第一個看到的,便會是她與張也寧在此糾纏不清。
那可如何向魔域表達自己與修真界勢不兩立之心?
情急之下,姜采狠力,一手捏訣運起金白色的結界,一手拉住張也寧,向前跨一步。
結界攏住隔絕滲出的魔氣,包圍住二人的時候,姜采摟住張也寧的脖頸,在他詫異中,狠心壓向他唇,吻住他唇——
「我無法說出,我用行動表達,你總可以懂了吧?」
張也寧驚駭之下,已然虛幻的身形定住,被姜采兀自從空間罅隙中強拽出來。他衣袍在水中飄蕩而起,眸子睜大,眼中倒映著她雅正美麗、卻戾氣十足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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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大戰酣暢,巫家兄妹大殺四方;海下魔氣從風穴中流出,偷偷向上鑽竄,探查修真界的動作。
魔氣向上漂浮時,自然不知,離魔氣只隔了不到一丈的結界內,青年男女正面與面相挨,氣息潺潺。
張也寧永是高山仰止、皎若月華、讓人無從褻瀆之態,然他此時被姜采摟住脖頸,面頰相貼,鼻與鼻蹭上。氣息與氣息交纏,這超乎了他的想法。
他向後退,姜采向前迫。
他眼底有不自在的神色掠過,耳際也有些紅。他推搡她,要她離開,她伸手來,修長的十指與他握住,用術法壓制住他躲避逃竄之心。
張也寧不可置信。
他有些著急,有些狼狽,偏偏不由他控制,他神海中的蓮花花骨朵有更多的花探出了頭,綻放於湖面上。那蓮花已經開到了神海中少年重明委地的道袍上,仍在向上攀沿。
張也寧煎熬萬分。
姜采覺得好笑。
她抱著一往無前的心,也兀自有些緊張。但是張也寧的不自在,中和了她的緊張。他越是僵硬,她反而越是想壓迫他——
誰不喜歡看到謫仙人狼狽失態?
誰不喜歡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人,被拉下紅塵,在紅塵間染上人間煙火?
他平時也很少說話,只有少年重明有時候會喋喋不休;但是他的唇這樣軟,親起來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他的氣息帶著涼,反而讓她覺得熨帖,讓她更想擁有。
何況……月亮也在沉迷,也在跌入海中。
張也寧氣息變得不穩,他抗拒她的手不動了,反手相握她,指節輕輕在她手背上磋磨,讓姜采心中一盪,脊椎都要被他這一揉,揉軟了。她的氣息便跟著一同混亂,腦海中亂七八糟想到很多不該想到的。
那一晚夢中山洞,少年重明與少年姜采映在山壁上的模糊光影;
那一晚二人頻頻感受到的動作,被強迫聽、強迫感受到的對方。
再回到眼前……
不知是誰更主動些,不知是誰更沉迷些。二人閉了目,擁抱在一起,氣息更多地糾纏,試探於彼此。舌是靈蛇,是花開一束,是人身上最為奇怪的地方。男女之間,怎會挨一挨,便覺得甜美,柔軟,想要的更多呢?
二人妄情片刻,氣息都變得不穩。
他的親密,讓她剔骨之痛,都好似在剎那間忘記,身體裡骨頭的痛意,被他唇間的溫度融化掉;
她的柔順,亦有與平時完全不同的風采。他喜歡她平時那般一往無前的風姿,可他也喜歡她人前不會有的樣子。
這到底是情劫所引起的,還是人本身的渴望,張也寧很難分得清。
姜採到底受了傷,那魔氣重新縮迴風穴中,她撐起來的結界也撐不住了。結界在海中破碎開,海中擁著的青年男女也知趣地分開,只是額抵著額,呼吸凌亂,用有些滾燙的目光覷著對方。
卻又忍不住移開目光。
他們對視著,什麼也沒說。
千言萬語,無話可說;滿心牽掛,無從說起。
他知道她入魔域必然有她的難處,他不信她是真的墮魔;她亦知道他知道這一切,但是很多話她不能說;於是二人便只是望著對方,怔怔看著,一句話也不能說。
良久,姜采垂下睫毛,聲音喑啞:「我要走了。」
她怕他又誤會,還強行加一句:「……我不會失蹤,會想法子與你聯絡的。我們還有孟極……」
她開玩笑:「和親大使怎能不用?」
張也寧沒有說話,分離的倉促間,他將一樣什麼東西塞入她懷中。姜采來不及細看,那風穴就要關閉了,若是錯過了,她真不知道另一處魔域入口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