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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也寧卻不受他激。他冷淡:
「我無意摻和姜姑娘與人的恩怨, 若過得了我這關, 你自去殺她便是。你為你心, 我為我心。」
他這般冷漠,哪裡像是仙人的樣子。若是仙者都如他這般漠然, 世人何辜?
眾人憤怒:「你偏袒魔頭, 還要修仙。你修的哪門子仙?日後你真成仙了, 還不煉化此界為你所用?你也是個、也是個……」
到底不太敢說出來。
張也寧明銳目光一頓, 青龍鞭遽然揮向那人。那人轟一聲被揮開,其他人見那人竟沒有死在張也寧手中,一下子有了心:
「大家看,他也受傷了, 我們未必打不過他!」
這些人有的心懷鬼胎,有的當真想報仇被人哄騙,總之他們一窩蜂地從天下地下齊齊殺來,各方術法亂用,各家法器齊出。這一片蒲淶海被震得波濤翻天,只有一雪白衣清清泠泠,以一敵眾。
姜採在水下望著。
隔著墨汁一般濃郁的深色海水,她盪開的衣袖下,手指做幾個手勢結出法印,金光自指尖漫出。她要翻水而出時,看到海上再生變故。
張也寧戰勢本就強,他打鬥時極為威猛,不見平時清冷孤傲之態,只有催山崩玉之狠厲。血點濺在他臉上、衣袍上,添幾分萎靡與妖冶。
青龍鞭盤旋之際,上方再有海水襲來,撲天滅世、日月無光之勢。
眾人駭得後退,退出三丈遠,才發現一切是幻術。而即便時幻術,竟也有人中招,被困在了幻術中,四處撲騰,卻走不出來,面無絕望。那人被困在正中,神色越來越癲狂,他竟大喝一聲:
「無生皮!」
眉目間有光浮現,他法術竟然攀升數波。他哈哈狂笑,將幻術中不知道困住他的什麼給殺掉,眼中竟有幾點入魔之色。
他從幻術中醒來時,看到周圍人惶恐地看著他,不覺呆住。
頭頂上空,巫家少主那一向帶著嘲諷的聲音響起:「一個幻術就逼出心中魔念,比起姜采,你們誰更有入魔的可能?妹妹,你說姜采有這本事麼?」
他身後的少女乖乖回答:「這般簡單的幻術,姜姐姐不會破不了,自然不會被逼入絕路,也不會有入魔之兆。何況……」
她聲音甜軟,刻意拉長:「姜姐姐是姑娘,怎麼用無生皮呢?哥哥,這些人,該不會都是自己用了無生皮,來堵姜姐姐嘴的吧?」
巫長夜笑:「說得好。」
下方人已經大怒:「巫家少主!好好好,你們也站魔頭,要堵住天下人的嘴了!」
巫長夜:「誰說我站魔頭了?」
那人以為他怕了,聲音更大:「你們四大仙門就是同仇敵愾!若非如此,你來這裡做什麼?」
巫長夜氣得:「呸!芳來島都被你們逼入魔域了,哪來的四大仙門?」
他手中狼毫直指下方聲音最大的修士,眉目中有戾氣浮現。他破口大罵:「媽的,老子好不容易在永秋君壽辰時證明了我巫家織夢術的厲害,證明了我巫家不是四大仙門裡墊底的,結果你們一扭頭就把芳來島逼走,老子又成了墊底的了!
「此仇不報你當老子是病貓!」
下方修士們聽得瞠目結舌,萬萬想不到巫家少主找了這麼一個可笑的理由,就向他們殺來。而巫展眉急急跟上:哥哥身上舊傷未愈,可不能在這裡傷上加傷了。
巫家兄妹入場攪局,場面更亂。
張也寧向後退兩步,四方術法向他拐來偷襲時,他踩在海面上的腳下,金光大亮,複雜繁盛的結印打出,以他為中心,成圓形向四方擴大。
那結印困住了張也寧,也擋住了不懷好意的偷襲。結印之光並未停留,向上飛旋,如罩盾一般彈開方寸之地打鬥的敵我兩方。而最中間的張也寧,竟被下方巨力拖拽,直接被拖下了水。
巫長夜目瞪口呆。
他要救人時,新的攻擊到了。他無暇他顧,只能罵罵咧咧地與巫展眉配合著,繼續打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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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結印所形成的光華如捆綁繩索一般,一纏上張也寧的腳,就困住了他。
片刻之間,張也寧就入了海水,捆綁他的印術消散,水波流動,他面前漂浮虛立的人,正是上方那些人喊打喊殺的姜采。
姜采容貌雅致,眉目清朗,膚色比平常略蒼白一些。她身上的紫色衣袍被血染出幾處深紅色,發頂玉冠也有些歪,這讓她多了些疲態、狼狽。
但是——
看她方才結印之勢,她分明沒他想得那麼弱。
張也寧面色冷淡,轉身就要走。姜采愕然,一把伸手拉住他。不想他立刻甩開她的手,不讓她碰他一下。
他看她的眼神平平,說話語氣也平平:「放開。」
姜采:「……」
她心中些許茫然。
她想他這樣子,大約又在生氣。但是她不知道他生的哪門子氣……
他不是來幫她救她的麼?不是在那些人面前威風凜然、字正腔圓地說要為她護行麼?姜采一顆鐵石心腸被感動得柔軟若水,就差成繞指柔。
她好心拉他過來,他怎麼反而一副見到她並不愉快的樣子?
姜采:「怎麼了?」
張也寧一句話不說,他掉頭便走,手中道法結出就要出海。姜采忙打斷他的道法,她更是一頭霧水,觀察他在她凝視下越來越淡、越來越冷寒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