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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個從三千念出來後就變得沉默的雨歸師妹蹲在河邊,在用水草編織什麼。巫長夜在她旁邊蹲著,看了半天,忽而不耐煩,從她手裡搶過:
「你笨手笨腳的,我來!」
雨歸面紅,卻乖乖地將手裡編的水草小動物交給了他。而巫長夜還在囉里囉嗦:
「你一個修士,不修煉,整天編這種玩意兒幹什麼?玩物喪志。以後不幫你了!」
雨歸辯解:「只是覺得要分離了,留一點紀念而已。」
巫長夜驚訝,抬頭:「給我的?」
雨歸低著頭。
他一瞬間呆住,然後扭過臉,粗聲粗氣道:「我們家什麼沒有,誰會要這種連法器都不是的玩意兒?」
說話間,他手指已經靈動地編好了一隻兔子。他低頭看半天,異瞳微閃,於是,在雨歸驚詫的目光中,巫少主手中的草兔子變大,幻化出了一隻真正的雪白兔子,跳入雨歸懷中。
雨歸喜得面紅:「呀!」
而坐在矮灌叢後的姜采,目光微微移開,看到了站在一棵松樹下的清瘦少女,正是巫少主的妹妹,巫展眉。
那一方,巫長夜正在逗弄雨歸,巫展眉靜靜而望。她手指微微張開,絲線在半空中若隱若現,遙遙地飛向那一對男女。她的線準確地纏上自己的兄長,手指輕輕撥動。
搶回兔子抱的巫長夜正在自鳴得意:「這有什麼?我還能幻化別的……哎!」
他手突然抖了一下,在兔子身上狠狠掐一把。雨歸一聲驚呼,便見巫長夜一拋手,將兔子扔進了河流中。那雪白兔子瞬間被淹沒,散開的水草漂浮上來。
雨歸:「……」
巫長夜抹不開面子,罵罵咧咧地跳下水。幸好那河流不過半膝高,巫長夜一邊撈水草一邊在罵:
「老子真是倒霉催的……」
雨歸呆了片刻,抱膝而坐,噗嗤笑。她小聲:「跳下水撈兔子的公子多了。
「一邊罵一邊撈的,倒是沒有。」
不遠處,巫展眉收回了自己手中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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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與張也寧在矮灌木暗處觀望。
張也寧:「見到有人欺辱人,你不出手?」
姜采愣一下,說:「各人有各人緣法,我幹嘛多事?」
張也寧長眉一揚,微微皺起。他盯著她,目光不移。
姜采捂住半張臉,側過臉看他。她臉磕在膝蓋上,露出的一隻眼睛滴溜溜,噙著笑。她用氣音說話,沙沙的:「你是不是又覺得我魔心深重,想刷我『清心咒』啊?」
張也寧怔一下。
他驀地撇過臉,移開目光,不看她。他坐姿挺直端正,如同打坐的木樁子一般,絲毫不像姜采那般隨意。
可真累。
姜采嘖嘖間,聽張也寧低聲道:「那位巫姑娘,這樣在背地裡偷偷欺負自己哥哥,不是第一次了。」
姜采沉思。
她緩緩道:「聽說巫姑娘在巫家過得不太好。巫家所有資源都會優先給少主,沒有人要的,也不會給巫姑娘。一般都是巫少主刻意留下一些,不讓別人碰,巫姑娘才能分到一些。
「例如簡單的一碗粥,別人不要的法器,碎了一半的靈石……巫少主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巫姑娘是在馬廄中睡,在街上當乞丐。巫少主施捨她什麼,她得到點什麼。少主忘了的,下人們便不會想起巫姑娘。」
張也寧靜靜聽著。
他微蹙眉:「如你所說,在巫家,只有巫少主對巫姑娘好一些。那巫姑娘不應該感激少主麼?為何她私下裡,會這般在背後使壞,壞自己哥哥的事?」
姜采笑一下,悵然嘆:「升米恩,斗米仇。同樣流著巫家血脈,哥哥享盡好處,妹妹只能拿到一些他不要的。哥哥待她是極好,但是她平時受到的冷遇太多了……巫姑娘對巫少主,當是又愛又恨吧。
「巫姑娘只是偶爾偷偷欺負一下自己哥哥,已經很不容易了。何況,巫少主……不是傻子吧?妹妹在背後搞的小動作,他會不知道麼?他總不會真的覺得自己倒霉運吧?既然他自己都當做不知,我們旁人,又何必多管閒事。」
張也寧漸漸轉過臉來,看著這位將臉枕在膝上、懶洋洋說話的姜姑娘。
他道:「我以為雨歸姑娘與巫少主在一起,你作為師姐,總會多問一句。」
姜采閉目,眼睫上映著草木濃郁的光影。她喃喃自語:「禍不到跟前,何必多管閒事。我自己都很累了。」
從三千念出來後,她身心疲憊。她有太多的心事繞在心間,她自己都活不明白,管他人作甚。
一道溫暖的柔光,落在她身上。這華光碟機散她的疲累,舒緩她緊繃的神經,也輕輕撫按她手臂上被魔氣侵染的地方。
姜采睜開眼,果然見張也寧抬手於她面前三寸之處,柔和的青色道光自他掌中催出,籠罩住她。
姜采仰望著他,她放於身側的燭火,照在二人面上。
兩人都沒有說話,好一陣子,那邊雨歸與巫少主離開了,這方天地徹底靜下了,張也寧才收回手。
姜采靜靜的:「你那時來得太晚,沒有全部看到。我與你說一遍就是,我前世得你恩惠,一縷道元被你的前世送入三千念,到了這一天。前世道元加於我身,讓我有了前世記憶。
「我之前一直以為我是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