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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低下頭,躲開他目光,她心裡覺得許多寥落,傷懷,狼狽。
她淡聲:「夢裡殺你,我對不住你;現實中分化身重明死,亦是我對不住你。你要不殺我幾次吧。」
張也寧沉默良久。
她覺得她好像很久沒聽到他的聲音了,他聲音緩緩響起時,她心裡竟生眷戀,如同紛紛雪落。她聽到他說:
「你在夢中時曾說,你想要月亮永懸不落。」
姜采心一空。
她按在巨石上的手指蜷縮,難以言說的心情讓她頭更低。她不言不語,聽到他說:
「你將我比作月,你知道在我心中,你是什麼嗎?」
姜采一點點抬起眼。
他道:「我期爾似明朝日。待明朝,長至轉添長,彌千億。」
他伸出手來,素白手指停在她眼皮下,乾淨,修長。
姜采眼中星河流轉,光華一點點亮起。她一手提著她的酒罈,一手伸出,搭上他的手。
剎那間,張也寧身後向上飛斜的半空中,他的神海被他兀自分出,化成實象——
少年張也寧盤腿坐於蓮花池中,湖泊碧綠瀲灩,蓮花叢叢葳蕤,玉白之光流轉,已有很多花骨朵悄悄綻放,芳香細微。
張也寧道:「姜采。」
他身後光華萬轉,少年重明閉目端坐,道體與本體相通,月華為帶,華亮盛美。他道:
「幫我渡情劫吧。」
姜采的回答,是她閉上眼,在她身後向上飛斜的半空中,如同蝴蝶展翅一般,一個巨大的半弧狀神海被她分離出來,化為實象——
已經有了裂縫的玉皇劍懸空之下,少女姜采坐於劍光下,她的身體被藤蔓包裹,綠意蔥鬱,蜿蜒向上,蓬勃間,花骨朵藏於枝蔓間。
漫天銀華,皓月在空,劃破銀空。
——「那輪皓月啊,人曰,不可依戀。」
「可我想要依戀。」
——「既知無用,何必妄情。」
「雖知無用,卻想妄情。」
——第二卷 完——
第48章 芳來島沉島之事,影……
芳來島沉島之事, 影響頗大。
四大仙門之一的芳來島叛逃魔域,知情者心中有詭,不知者心裡惶惶, 竊竊私語。
原本這種事, 修真界不打算聲張。若非姜采和張也寧進入島中,島中的那些秘密、發生過的事,也許便會像姜采前世那樣, 無人問津,悄然過渡——以至於姜采前世中, 只知謝春山在此事後離開劍元宮,卻不知芳來島沉島的真正緣故。
無妨,這一次姜采身在局中,便不會對發生過的事當做不知。
姜採回去劍元宮後,挑明芳來島的秘密,對峙自家門派的掌門與長老們, 要求懲治當年去誅殺芳來島女修的人, 例如玉霄長老為首的長老們;同時, 她要求將芳來島這些年藏著的秘密公之於眾。
自然, 芳來島叛逃,修真界要派人追殺, 不能讓他們真的投靠了魔族。
此事, 姜采願意自請而出。
雖則她的態度不算激烈, 劍元宮主殿仍然關閉殿門, 不讓小輩們偷聽他們的對話。而殿中,掌教雲枯君與長老玉宵君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姜采的師父,天龍君玉無涯披著鶴氅, 面容被清茶白霧照得些許朦朧模糊。她端坐一旁,懨懨地聽著弟子和其他長老的爭執。
斗篷上的白色絨毛托著她蒼白面容,如淵深眸。天冷了,窗外微有雪飛,這位女長老側過臉,望著窗外演功殿前練劍的年輕弟子們發起了呆。
與姜采同立殿中與長老們對峙的,還有謝春山,以及低著頭煞白著臉、不怎麼敢開口的雨歸。
劍元宮的長老們拿自家的弟子無法,玉宵君的吼聲如雷,將這個小小女子嚇得戰慄連連:
「你是什麼玩意兒?!你就是春山帶回來的那個女的?果然是狐媚貨色,勾著我山中弟子跟著你一起胡鬧。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收留你……」
雨歸僵立著,面色慘敗。
姜采淡聲:「長老說不過我與師兄,為難一個弱女子算什麼道理?若是一出事就找無辜人擔責,長老怎麼不後悔收我與大師兄入門?」
玉宵君氣得口不擇言:「怎麼不後悔?你們這兩個……」
掌教雲枯君斥道:「玉霄君,住口!」
雲枯君深嘆口氣,看向長立殿中的兩名弟子。
謝春山看著柔,實強硬;姜采看著強硬,實際上只會更強硬。劍元宮當年屬意謝春山時,未曾想到會再收到一個姜采。而劍元宮滿意姜采這個首席時,也未曾想到剛到極致,便反折自身。
雲枯君淡聲:「當年,傲明君氣盛勢強,芳來島目中無人,天下修士不少深受其害。之後傲明君隕落後,芳來島利益被瓜分,很多人不乏報復之心。我等亦不能攔著那些人去報復,自然只能默許……阿采,在這般大的修真界中站穩位子,不是非黑即白,不是那般容易的。」
姜采並不受激。
她聲音溫溫涼涼,不急不緩:「我並未覺得世間非黑即白,也不覺得他人報復算什麼大惡。我修仙修行,本就知道『因果循環』的道理。旁人要報復,我自不會阻攔。
「然事實上遠不是『報復』那般簡單。修真界深受芳來島功法的害,但傲明君死後,修真界不去反思,反而盯上了那功法,要為己所用。這般惡念種下,惡果纍纍,是整個修真界都默許的、偷偷藏著瞞著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