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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春日,天龍長老玉無涯收了賀蘭圖當親傳弟子,帶著她新收的弟子去歷練了。
劍元宮外,蒲淶海上,修士們引路那些想求仙問道的凡人,說起劍元宮的歷史,也說起百年前的大戰。修士中,有一個叫烏靈君的修士,唏噓著和年輕的還沒有入門的人們講:
「寧月追,春山采。微雨臨,寒江夜。
「這是咱們修真界曾經鼎鼎有名的修真八美啊。雖然他們很多人都離開了,但是你們還是應該聽一聽他們的事跡……
「張也寧,龍女辛追,屬於長陽觀;謝春山,姜采,是劍元宮的弟子;微雨臨,說的是芳來島的盛知微,雨歸,江臨;寒江夜,指的是巫家少主巫長夜。現在啊,巫長夜早就娶了雨歸姑娘……」
有年輕人不耐煩地打斷:「這些我們都知道,但我們最想知道的是重明君和不群君的故事!
「聽聞不群君成了真仙,重明君重塑仙骨,消失於修真界已經一百年了。他二人好像是夫妻,你知道他們兩個的故事嗎?」
烏靈君立刻:「怎麼不知道?我告訴你們,重明君和不群君是我的舊友!他們兩個沒成仙的時候,經常找我要話本子看呢。這倆人啊……」
他神神秘秘:「其實特別愛看八卦,尤其愛看關於他們自己的……」
「切,」年輕弟子們不信,鄙夷道,「你太能吹牛了吧。」
烏靈君嚷道:「我說的是實話,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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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復甦,萬物新生。
這一年的七夕佳節,姜采掩去仙人氣息,行走在人間城池中。
燈火如流,華光喧囂,熙攘間,儘是至美人間。
她在行人中慢慢走,典雅清美的面容,讓很多人悄悄回來看。有年輕男子向她遞花,得她一怔後微笑:「抱歉,我已經嫁人了。我夫君會吃醋的。」
年輕男子失落,問:「七夕佳節,你夫君怎麼不陪你一同出來?」
姜采道:「他陪了啊。」
她手指上空,年輕男子跟著她抬頭,見她指的是天上銀白渾圓的月亮。月光如碎銀,皎皎照著人間。而這姑娘一本正經:「那就是我夫君。」
她笑眯眯:「告訴你一個秘密,凡月光之下,他皆能看到我。我走到哪裡,都瞞不住他。只是他現在受傷了,在養傷。我相信他很快就會恢復,來找我。」
她又道:「我和你打賭,我那小氣的夫君,現在也在看著我們說話,你信不信?」
年輕人發呆,隱怒,又憋屈地離開,搖頭嘀咕:「居然遇上一個失心瘋了……」
姜采噗嗤笑,背過身,繼續慢悠悠逛一個人的七夕佳節。
她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她:「阿采。」
她扭過頭,看到了人群中向她揮著手臂、含笑望來的謝春山。凶獸孟極趴在他懷裡,舔舐他玉白手指,被他敲一下腦袋。
姜采目光閃爍,又看向一個方向,巫長夜和雨歸、巫展眉三人在一個燈鋪前吵吵鬧鬧,巫長夜一臉不耐煩,雨歸低著頭柔聲細語,巫展眉噘著嘴瞪著二人。他們扭頭,看向姜采。
再有一個方向,玉無涯帶著身後的少年賀蘭圖慢悠悠地行走,她看到了姜采,對姜采微微一笑。
巫長夜的聲音隔著人群傳來,略微扭捏:「姜采,你師兄說,在曾經扶疏古國的夢境中,我們巫家的仙人曾給你們作過畫。我看你一個人也挺寂寞的,我給咱們畫一幅畫唄。」
玉無涯清潤聲音含笑:「阿采似乎很喜歡七夕節。」
姜采看著他們,微微笑起來。她說:「我不寂寞啊。」
她背過身走自己的路,在人群中慢悠悠地走。她身後,那些或遠或近的朋友們和師父,不遠不近地跟著她,陪著她。他們慢慢地走著路,周圍的燈火一點點暗下,熙攘的人流漸漸變得凌散。
凡人的身形們一點點消失,修士們的身形一點點清晰。
姜采徐徐在前,紫裙翩躚。
濛濛燈火暗光中,謝春山、玉無涯、賀蘭圖、巫長夜、雨歸、巫展眉,他們的面容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他們默默走著這條路,跟隨著姜采。
大道在天,眾人同行。
而漸漸的,這條路上的人會越來越少。朋友們不會永遠跟隨,師父不會永遠照看。這條路,又漫長,又短暫,正如他們的一生般。
姜采出了城,立在山崖前。她回頭看自己身後暗暗空寂的火光,舊友們的身形已經看不見了。她仰頭,看到天上皓亮的月華。
月光溫柔地照在她身上,她凝望著月光時,感受到體內難以按壓的力量。
她凝望著那月亮,突然拔地而起,迎向月亮,向天上的月亮飛去。向上揚飛,一縱直上,離月亮越來越近。
仙人奔月,月自迎仙。
一點點高飛,空氣一點點稀薄,月亮越來越皎白,越來越明亮。姜采奔著月亮,雲霧在她裙裾身畔穿梭,她飛向那視野中越來越大的明月,法眼張開,她隱隱看到月中人形。
月亮被周圍星雲籠罩,萬千星辰襯托月亮,照亮那擁有亘古之美的月華。清渺高寒的青年置身於月亮中,被月華包裹,他閉著眼,出塵不俗。
眉心墮仙紋已去,但仙人賜他永生,他在重塑仙骨,重新修行。
月光之中的張也寧睫毛被風吹動,輕輕一顫之下睜開,他向下俯望而來。月光中,他清澈的雙目,淡泊的面部輪廓,烏髮、眼睫,繁星下,他的一切,都蒙著一層月華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