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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父愛你真懂嗎?

    這日塞楞額睡得格外踏實,直到窗外的陽光直直照進了房間,才將夢中的人喚醒。「唔。。。。。」雙臂抬起,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掀開被褥,一翻身就坐了起來,拿過一旁的外袍披起,八月末的京城已經起了寒氣,不過塞楞額倒也不覺得冷,一粒一粒地仔細扣著中衣,想到今日裡要去的地方,眼中隱隱有了些期待。

    瑪爾琿與塞布禮跟著赫舍里氏去參加宗親宴席,自己倒樂得清閒,這幾年裡自己也刻意減少了出席這種場合,再加上幾日前又與額娘鬧了不愉快,沒喚自己同去也在情理之中。這樣也好,正好自己可以去拜訪拜訪未來岳父大人,雖說「醜媳總要見公婆」,塞楞額自認自己樣貌不差,可女婿上門,頭一回說不緊張絕對是善意的謊言,這賈府自己遲早得去,還得早去!再說,他也掛念語兒了。

    刻意打扮了一番,雖然對於今生的麥色皮膚不甚適應,可銅鏡中的自己,臉龐也算稜角分明,雙眼也還有神,身姿挺拔,正是英姿勃發少年郎。翻出了上個月剛做好的湖色長袍,特意搭了白玉鑲邊腰帶,將自己拾掇完畢,滿意地準備出門。待要跨出房門,倒似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轉回裡屋,將腰間別著的荷包卸了下來,才又笑容滿溢地出了去。

    只見桌上靜靜放著的荷包上,赫然繡著個「安」字。

    這幾日實在忙亂,未曾與語兒互通書信,不過也還好,沒趕上初一,十五的,倒也沒損失兩人相見的機會。位於京城西面的賈府並不顯眼,離城東的安親王府卻也算有段路程,坐在轎中的塞楞額回憶起著人前去打探的信息;  

    賈漢復為明朝降臣,後任陝西巡撫多年,雖加兵部尚書,畢竟在京城根基不深,近些年因著其年事已高,常年征戰留下的病痛開始復發,康熙特意恩准了其進京休養,俸祿照受。

    當初明朝大臣里投降的也不算少數,這賈漢復也非貪生怕死,倒是多年來身為明臣卻眼睜睜看著多少忠良死於冤獄,又看著連年戰爭讓無數百姓家破人亡,令他失望透頂。直到見了滿人入關,見到了多鐸的軍隊士氣震天,而自己的隊伍則軍心渙散,再加上順治帝的政策也頗有休養生息之意,便有了動搖之心。最後,終是為了百姓,也為了自己的抱負,咬了牙,時為淮安副將的賈漢複選擇了降清。一時間聲討之聲四起。

    等到轎停住了,才將塞楞額的思緒拉了回來,下轎後又細細整理了番袍角的褶皺。爾後抬頭望了眼賈府匾額,努力讓緊張的心平緩下來,接著來了個深呼吸,踏步上前,拉住門環,輕輕叩了幾下,靜待門房前來應門。

    待得小廝稟報後,前來請自己入府時,塞楞額淡定的神情又出現了一絲緊張,腦海中突然闖入了許多畫外音:我這般冒昧前來,不知語兒會不會生氣?若是賈大人怪我無理,復又牽連了語兒,可如何是好?萬一此時驚動了阿瑪,我算不算打草驚蛇,自亂了陣腳?。。。。。。

    還未及想出對策,便已穿過迴廊,已然就要到達前廳,塞楞額倒是頭回嫌棄起了他人府宅比起自家王府太過「袖珍」了。剛要側身入廳,卻差點與人撞了個滿懷,塞楞額就地使了個力,右旋180度,堪堪將此人避開,自己頗有些狼狽地撞向了引路的小廝。待得站穩後,才看清了這人的樣貌,倒是比阿瑪差不多年紀,與賈大人似是要差了一輩,穿了一身便服也看不出是否為官,不過那墨色的緞料泛著絲絲光澤,腰間玉佩也算上等,想來也是個有身份的人。  

    略微躬身,抬手便是作了個揖,「在下多有魯莽,還望見諒。」猜不出對方身份,畢竟是長者,自己主動道歉也在情理。

    「哼!」並未等到預期的大度回禮,倒是眼前一臉怒容的長者拂袖便離去,塞楞額剛抬起的頭只隱約看到那人吹鬍子瞪眼的怨恨,再之後就留給自己一個遠去的背影。

    尷尬地回過頭,看著被自己撞了下的小廝,雖說自己那一下已是卸了力,可那小廝的身板哪裡能與自幼學習騎射摔跤的塞楞額相比的,約莫著有些生疼,卻礙於身份,不敢出聲,只能悶哼地忍著。「真是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把你給弄傷了,你趕緊去找大夫瞧瞧,所有費用都由我來承擔。」說罷還欲上前扶住小廝的肩膀,進一步查探傷勢,引路的小廝自是知道塞楞額身份的,見他這般語氣,更是受寵若驚,想他一個下人,主子不怪他擋路,反倒詢問起他的傷勢,一時間語塞,只得結結巴巴地回道:「多謝大人,奴才這就告退。」

    「塞楞額,既然來了,進來坐吧。」賈漢復倒是對於剛才發生的事顯得並不在意,仍是坐在主位。入廳行禮落了座,塞楞額不是第一次來賈府,也不再過分客氣,先前待客的茶盞已被下人們收拾乾淨,剛奉上的茶似乎隔著蓋碗都能嗅到一絲清香。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舌頭,雙手握拳,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端茶就飲的衝動,思量著如何開口說明此番拜訪的緣由。  

    「不知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賈漢復倒也沒太多為難塞楞額,對於這個莽古泰的愛徒,他也算得上幾分欣賞,自上回邀他來府中做客已有一段時日了,沒料到今日他會主動前來拜訪。

    「前些時候塞楞額得賈大人賞識相邀來府,此後自己並未多有拜訪,還望賈大人原諒在下失禮。」猶豫著要如何開口將心中所事托出。

    「想來你是該為了語兒之事來的吧?」賈漢復倒是不繞圈子,早先莽古泰老弟就給自己打了預防針,爾後馨兒也曾前來探過自己關於語兒婚事的口風,如今塞楞額也上門,看來和毓榮這親家啊,果然要出變數。

    「啊?嗯,在下確實是為了語兒,不,是為了我和二小姐的事特來拜訪的。」沒想到賈漢復也知道了這事,怎麼每個問自己話的人都知道了?難道只有自己還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個所謂「秘密」?急忙起身作揖,恭敬回話。

    「大人,自那日前來府中做客,無意中見了二小姐一面,便心有所動。之後在下又冒昧向莽古泰師父打探了些二小姐的事,便有所傾心了。故而斗膽,特此前來向大人表明心跡。」撐著一口氣將這些話如數倒出,生怕自己一停頓就失了鎮定,失了禮。

    捋了捋須,賈漢復聽了這番有違教條的話,嘴角似有上抬?「噢?塞楞額,你既已知語兒許了人家,這番前來,是要搶親?」  

    「呃,其實在下,在下其實是探尋到語兒和蔡家公子素未謀面亦不了解,此後又聽聞婚事暫且擱置了,這才斗膽前來的,還請大人能體諒我一片真誠。」塞楞額漲紅了臉,不經意地撓了撓頭,還是抬起了頭,直視著賈漢復。若是連這點坦然都做不到,往後的路還要如何走?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這是塞楞額第一次如此忐忑,仿佛在等待著一場未知的宣判,急迫地想知道結果卻又害怕。「我是認真的!此前我從未對任何女子動過心,是故一見到語兒便知,她就是我想要的人了。」

    向來謙遜守禮的八少爺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叫賈漢復吃驚不小,沉思片刻,復又問道:「八少爺,如今你向老夫提出這般請求,是以什麼身份?」

    「什麼?身份?」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問自己,莫非是看不起自己,覺得自己沒有功名在身嗎?

    「老夫的意思是,你想向老夫提親,是以塞楞額的身份呢還是以安親王府八少爺的身份?」

    「這有什麼區別嗎?不都是我嗎?」塞楞額被這樣的解釋給怔住了,思索了片刻,似乎悟到了一點玄機,卻不敢貿然回答,生怕理解錯了。

    見塞楞額似有不解,賈漢復神色卻凝重了起來,又捋了捋須,花白的鬚髮無不昭示著這位將領已是垂暮之年,盡力維持著挺直的身板卻因長時間坐著開始出現僵硬,也還極力隱忍著。  

    「今日裡你來拜訪,實則出乎老夫意料,既到此刻,也並不多做隱瞞了。語兒與蔡府的婚約,已經解除了。」一字一句,清晰的話語傳進了塞楞額的耳朵里。

    「什麼?解除了?」不可置信的抬起來,似要從賈漢複眼里辨別出真假。見他目光灼灼也無躲閃之意,心中已是瞭然。果然不是擱置這麼簡單,不然不會訂了這麼多年的親,卻在成親前夕才出變故。還沒來得及偷樂,便又聽得賈漢復說:

    「上年裡吳三桂反了,現在三藩都不太平,蔡總督奉命前去征討,朗廷這孩子說是也要隨軍出征。我本是武將,為國殺敵乃本分,可作為一個父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女兒嫁過去之後就要冒著失去丈夫的風險,語兒還這麼年輕,若是朗廷真有個三長兩短,可叫她怎麼辦?」浴血奮戰多年的悍將也不由得柔了聲線,嘆了口氣。

    「蔡府欲將婚事提前,好在朗廷出征前完婚,這樣也能給他留個後。可我不同意,如此一鬧,成了如今的僵局。既是考慮到語兒的將來,那這樁親也要徹底的了了才是,若是那朗廷真的回不來,語兒也無需因著婚約,為他守寡。若是,朗廷能回來,他要真心喜歡語兒,自可再來求親,我定是不會有任何阻攔。」

    「這。。。。。。」賈漢復的一番話直教塞楞額聽得目瞪口呆,這樣滿心算計卻又心底柔軟的父親,便是征戰沙場幾十年,力扛謾罵執意降清的勇猛將領護幼的模樣麼?  

    「對你,我也是這番話,雖然你並無出征之憂,可若是你仗著王府八少爺之名前來求親,那老夫自是不願意的,我只盼著語兒能許個安穩的人家,做個本分的正妻便好。」說到正妻二字時,賈漢復刻意加重了音量。

    「若是你以塞楞額的身份前來求親,既無功名,又無自立門戶之力,你又憑什麼讓我把女兒許配給你呢?」

    未等塞楞額開口,賈漢復便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著急,「別急著回答我,回去好好的想一想,這是語兒的終身大事,做父親的,總是希望她能幸福。我年事已高,身體也大不如前,不知還能照顧她幾年,終是要找個可靠之人,我才能放心將她託付,決不讓她再步了。。。。。。唉!」最後一句話沒說完,賈漢復便停住了。

    告辭回府,本想見一見語兒的請求也不敢開口再提。悻悻回到住的小院,看到牆角那一株合歡樹,是阿瑪特地從江南尋來,栽種在此處的。年幼的自己曾無數次的在樹下陪伴額娘讀書賞景,卻始終不懂額娘眼裡的哀愁。

    想來阿瑪該是愛著額娘的,若是不愛,怎會如此疼愛自己?若說當初自己是僅存下來體格健康的子嗣,那麼這些年裡,瑪爾琿、塞布禮、經希、蘊端的出生、成長卻絲毫未能分走阿瑪傾注在自己身上的關愛。從來都以為是自己足夠優秀才讓阿瑪如此寵愛,卻不知這份父愛在自己出生時便已無條件的得到了。

    今日賈漢復的話讓他對父愛有了重新的看法,過去對於父親,他總是看到太多嚴厲刻板的一面,卻不曾想過他們也這般深沉的愛著。

    「其實,阿瑪定也是希望我幸福的吧?我何必將他當做敵人一般算計防備呢?呵呵。」合歡樹下,塞楞額不自禁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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