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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打鼓時,葉瀾的雙手是沒抖動的,老的余派為了表達禰衡內心的憤怒與不安,打鼓之初他的雙手都會有些微微的顫抖。但葉瀾沒有,她的開頭非常穩,但在此時,他的手,越來越抖,顯然,她此時內心的憤怒正噴薄而出。
「曹操把話錯來講,無水怎把蛟龍藏?馬槽怎養獅和象,犬穴焉能住鳳凰?鼓打一通天地響,鼓打二通振朝綱。鼓打三通掃奸黨,鼓打四通國泰康。鼓發一陣連聲響(又是陣鼓聲)管教你奸賊死無下場。」
台下的人好像能從葉瀾的眼睛裡看到抑制不住的憤怒,又一聲雙錘同時落下,此時不是結束,原本大鼓就在一角,只見葉瀾一閃身,再出來,手上就是一桿短槍,那槍頭寒光四射。
「卡!」下面的副導喊了停。
「不是余派!」俞老闆看向了老太太。
「那又有什麼關係?她這戲又不是唱給觀眾聽的。」徐淑沒看俞老闆,她還在想剛剛的鼓聲。
丁大師想想:「其實程長庚程大老闆當初在京城三慶班任班主時,這齣戲也在被改之列,這其實是典型的徽派做法。雖說,這不如《文昭關》那麼出名,不過,在台上擊鼓,就是他老人家首創的。」
「所以這回她演的主要是為了劇情服務,所以回頭那個小帥哥穿上這素侉衣拿槍就成了。」俞老闆也專業的,忙點點頭,「葉瀾是喜歡演戲,還是喜歡京劇?」
「太聰明,啥都成。」丁大師咧嘴笑著,看著葉瀾已經退場了,「這齣戲我得讓小金給我錄下來,太好了。」
「她生好像真的比旦好!」老太太看著丁大師,「昨天我還說她沒有四級,今天顯然,她至少六級了。」
「你別被她帶歪了,她從小就沒門沒派,我們特意把門派打破了,我們這群老傢伙就是想知道,她能學成什麼樣。只要她有她爸六分的聰明,她就能學到十成十。」丁大師沒理老太太,搖搖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轉向俞老闆,「結果她比她爸聰明多了!」
「是啊,只怕葉朝單說學東西快上,是趕不上她的。」徐淑忍不住輕嘆了一聲,她明白丁大師想跟俞老闆說什麼,忙直接對俞老闆笑了一下,「你老生已經初窺門徑,她的路不適合你,你現在就很好,我下個月舞台藝術六十周年,想不想來玩一下。」
俞老闆一怔,老太太出名的高傲,她和自己是沒什麼交集的,老太太的六十周年,一個甲子的舞台沉澱,邀請自己?這真的是極大的榮譽了。
「葉瀾也去?」
「不,我不許她去。她既然不吃這口飯,自己在外頭玩就好了,飯要留給別人吃。」老太太搖頭,葉瀾又出來了,這回看妝,葉瀾此時戴了個旗頭,這在京劇里,就表明要演番邦的女子,「她要演《坐宮》?」
《坐宮》是《四郎探母》里的一折,說化名木易的楊四郎知道母親到邊關了,他思念母親坐立難安,被妻子鐵鏡公主的對唱。最後賢惠的公主幫他偷到令牌,讓楊四郎能回家探母。
這戲在電視劇里是江寧演飾的男主在外躲避侵略者時,和妻子一塊看的這齣戲,台上楊四郎的軟弱,讓他映射了自己的窩囊。這也是後來他知道張老闆鬱鬱而終後,決心回來報仇的一個引子。
「瀾瀾最不喜歡這齣戲,說公主和孟夫人都是傻子,萬一楊四郎去而不返怎麼辦?縱是他去而復返,那他還是個對國不忠,對母不孝,對兄弟妹妹們無義,對原配孟氏無情。所以這個人物,有什麼可歌頌的?」老太太笑了。
第308章 把她交給我
「小李也不喜歡這個,她把孟氏那段給刪了,感覺上,就好像沒有孟氏,這男人就不渣了一樣。」丁大師也笑了,當說成梨園的趣事。
「所以這些寫戲的,都是男人!」老太太搖頭,抬頭看著台上,想想,「這個你覺得瀾瀾會用梅派嗎?」
「不一定!」老頭笑了,沒繼續說。
這齣《四郎探母》,說實話,梅派還真一般,雖說梅家人老唱。這齣里,反而剛剛丁大師說的小李大師唱得好。不過不提也罷!
現在他們倒是又好奇起來,葉瀾討厭這齣戲,而梅派又不是特別好。那麼葉瀾會怎麼做?
台上鑼鼓起,俞老闆也回身看向了台上,楊四郎這個人物也是老生,這齣戲,她也唱過,果然,自己是不是麻木了,竟然有些渣男的心態。
幕布起,葉瀾和一個演老生的演員出來,這是一對男女對唱快板,頗有些話趕話的意思,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人家快,人也有節奏。
葉瀾的鐵鏡公主沒唱得那麼趕,但是她脆!其實看全本,鐵鏡公主在全劇里是個喜劇人物,特別是最後楊延暉回了番邦,但蕭太后已經發現了他是楊家後人,這時鐵鏡公主為了救夫,把孩子放到了老娘手上又是哭又是鬧的,讓蕭太后最後無可奈何,就坡下驢,饒了楊延暉。
所以這樣的一位天之嬌女,她有天真善良的一面,卻也有自己嬌嗔的一面,『不然也不會說我給你偷令箭,你不回來了怎麼辦。』『我剛發了誓,現在你發個誓。』所以,她可以嬌、可以脆、但她不能潑!
其實京劇這個,看專業不專業的,真的就是看這些氣口。怎麼用氣,讓觀眾一直在劇情里,又不會覺得聽不清,不覺得難受,這就是票友和專業的區別。有時真的,看一些名票唱得聲嘶力竭的,下面的觀眾都跟著一塊著急。特別是一些高音的段子,音高、句子長,音域差一點,氣短一點的,根本駕馭不了。遊刃有餘,其實就是對於一個演員最高的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