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五十九章 疑點
只有青霞仙子隱隱後退了一步，站在了人群後方，並沒有任何的動作。
按照規矩，她的任務只是監視葉天三人在這次歷練行走之中的表現，不必理會其他的事務。
而且以此時飛來這幾人的修為，也遠遠當不上青霞仙子親自出面。
葉天做了個請的手勢，讓那幾人來到了飛舟的甲板之上。
「我是這吳國國君，魯禹城，不知閣下……？」那龍袍中年男子問道。
「吾名林玄，帶門內弟子在天下遊歷，偶然路過此地而已。」葉天隨口說了一個假名字。
他費力繞路，就是為了避開仙道山的阻攔，仙道山掌控著九洲世界，為了避免可能的麻煩，還是將真正名字隱去為好。
這番舉動落在譚雪峰和丁石以及眾多弟子的眼中，便自動解釋為低調的表現，也沒有誰去多想什麼。
「原來是林玄先生，」魯禹城點了點頭。
聖堂在九洲世界上的名聲太過響亮，能夠成為一國之君的存在，能夠知道聖堂中的一些規矩也是自然。
其實通過葉天等人乘坐的飛舟，他就已經看出來了這在聖堂中是先生外出所乘的座駕。
還有葉天三人在通過了比試之後，已經新換上的藍色道袍，也能讓知道聖堂規矩的人明白身份。
「這位是壽城的城主，韓良。」魯禹城又指著身邊左側一名穿著黑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介紹道。
「這位是仙道山在我吳國的仙使大人，宋康宋老！」接著，他又指了指右側一名穿著道袍的老者。
其實葉天已經通過那老者身上的道袍認出這老者應該是仙道山的人。
這也是葉天臨時起意決定使用假名字的原因。
剩下他們的同行的魯禹城沒有再說，應該是沒有必要再介紹。
葉天也將旁邊的譚雪峰和丁石介紹給了對方，幾人相互見禮問候。
簡單認識之後，葉天開口問出了一直想要說出的話。
「這忘川河決堤，你們為何不出手阻攔，釀出了如此禍事？」
「林玄道友費心了，這的確是吾等的疏忽，只是不巧我們三人都在閉關，屬下又不敢打擾，的確是不知此事發生。還是察覺到了二位先生出手時引動的天地氣息，這才急忙出關！」
「其實幾位先生有所不知，這忘川河大堤時常決口，一直在用陣法加固，卻無法根治，因此大家也早就習慣了。」魯禹城嘆了口氣說道。
「說到這裡，還有感謝諸位的出手，讓我壽城免除災難，」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同時向譚雪峰和丁石二人行了一禮。
葉天倒是眉頭微皺。
免除災難發生嗎？然而如今災禍已經出現，怎麼可能說是免除呢？
不過葉天倒也沒有多餘心思去和此人咬文嚼字。
「眼下還是應該盡力消除災難之後的影響，妥善安置災民，重建城池才是。」葉天沉吟著說道：「我等可以在此停留三日，這些弟子們來幫助你們。」
葉天的話明顯讓魯禹城愣了一下。
「那就多謝大家了，讓韓城主好好安置招待一下各位。」但他隨即就反應了過來，點了點頭，指了指壽城的城主韓良吩咐道。
後者連忙應是。
……
壽城的重建工作展開，在城主韓良的引導安排之下，大多數弟子們都進入了城中。
大家如今能做的，也就是醫治傷者。
在問道修為先前，修士修的都是自身，可以說每一個入門的修士都是世間最絕佳的醫者，尤其是對於凡人來說。
因此這三十餘名弟子的出馬，能夠起到的作用還是非常大的。
葉天和隱匿了修為和身份的青霞仙子也和大家一起同行。
不管是葉天還是青霞仙子，還是眾多弟子們，在不妨礙影響什麼的情況下，看到這種災難發生，大家還是不吝嗇與出手相助的，畢竟那都是活生生的人，是鮮活的生命。
可惜，這些弟子們也只能醫治傷者，對於死去的百姓和修士，是沒有辦法再拯救的。
葉天和青霞仙子實際上有這個能力，但……救少數可以，若是太多便有違天道了。
而在這場災難里，受傷的人還真算是一小部分，大多數的百姓們脆弱的生命已經被洪水奪走。
清理出來的死屍，占據了絕大部分。
葉天等人一路前行，看見那些倖存下來的百姓們漫無目的面如死灰的四處奔走，尋找著居所，尋找著親人。
當然，更多的則是臉上帶著驚恐、絕望、悲傷、失落等等等負面的情緒，躲在一些自以為安全的地方瑟瑟發抖，沉浸在災難帶來的恐懼之中無法自拔。
不過在葉天等人所到之處，看到他們的人眼睛便立刻亮了起來，紛紛大聲喊著聖堂的仙人來了。
先前穿著聖堂道袍的譚雪峰和丁石堵住大堤，轉移洪水的時候，身影已經清晰的印在了城中百姓的眼中，更是很快傳遍了全城。
現在大家都知道是聖堂的仙人們制止了災難，救了他們，此時看到葉天他們出現在眼前，心中無疑是頓時被重新灌注了希望和力量的。
他們衣衫襤褸，匯聚到了葉天等人身前，跪下磕頭，感謝救命之恩。
不過葉天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個渾身濕透，身上髒兮兮的少年，卻是站在原地，背對著眾人，仿佛身後的動靜充耳不聞，只是認真的看著他的前方。
那裡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四具屍體，兩男兩女。
不知道少年此時在想什麼，但他自己的狀態其實也不怎麼好，他的左臂上似乎是被什麼尖銳物體劃出了一個深深的傷口，經過洪水的浸泡，血肉已經泛白，就像是張開的大嘴一樣向兩邊外翻，可以看到裡面潔白的骨頭就像是人的牙齒一樣顯眼。
葉天眉頭微皺，走到了對方的身旁。
「我幫你治傷，」葉天伸出手，將那少年的左臂拉起。
那少年似乎終於反應了過來，他轉過腦袋認真的看了看葉天。
而後又轉眼看了看場間的其他人。
葉天伸出手，散發著光華的靈氣蔓延而出，將那少年的傷口包裹。
傷口之上的贓物被瞬間清理掉，隨後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那少年怔怔的看著葉天，突然整個人開始微微顫抖。
緊接著，豆大的淚水從少年的眼中奪眶而出。
他開始無聲的哭泣。
片刻之後，葉天鬆開了手，那少年的手臂已經恢復如初，皮膚紅潤，看不到一點受過傷的樣子。
他任由淚水在髒兮兮的臉上肆虐，瞪大了眼睛看著傷好了的手臂。
然後他又看向了葉天。
「你們為什麼才來？！」那少年語氣顫抖，緊緊的咬著牙，眼神空洞的問道。
少年問這話明顯不是要讓葉天回答什麼。
「你們為什麼沒有早到一會兒？」
「只要早一會兒，爹娘就不會死！」
「爺爺奶奶就不會死！」
「妹妹也不會被水捲走！」
「為什麼？！」
這幾句帶著哭腔的哀嚎仿佛用盡了少年所有的力氣，他普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雙手深深的扣著布滿了淤泥的地面，整個人不住的顫抖抽搐。
他嚎啕大哭。
就像是一個掉進了獵人陷阱的絕望小獸。
少年的哭訴也吸引了場間其餘人的注意，一名老者蹣跚的走了過來，一臉惶恐的攔住在了葉天的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葉天其實什麼也沒有說，但這老者卻擔心觸怒了這高高在上的仙人，因此才會有如此舉動。
「仙長，請您原諒他的冒犯！」老者老淚混濁，嘆了口氣說道：「洪水來時，他們家全都躲在了房頂之上，可惜老屋子泡水太久，在你們出手先前，還是塌了。」
「他的爹娘和爺爺奶奶拼盡全力將他和妹妹拖出水面，他本來抓著妹妹，手臂被劃傷也沒有鬆開，最後實在是傷口太重，脫了力，那小丫頭也被大水捲走了，現在還沒有找到！」
「您不要怪他，這個孩子，可憐啊！」老人說著，又向葉天砰砰砰的磕了幾個頭。
「老人家，你的家人呢？」葉天沉聲問道。
「老伴也走啦，」老者說道：「房子塌了的時候，一下子就過去了，沒遭什麼罪，挺好！」
「她在那邊也不會孤獨，因為我這把老骨頭，也快過去陪她了。」說到最後，老者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卻只是充滿了極致的悲慟，皺紋深深。
……
這一老一少，只是此時這壽城之中，千萬百姓中的一個縮影，還有無數的人有著相同的遭遇。
甚至比這更加糟糕者也數不勝數。
大家繼續一邊醫治傷者一邊前行。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來到了一處廣場之上。
在往日，這裡似乎是一處集市，能夠看到許多被洪水衝散的招牌，支離破碎的小攤等等。
不過在此時，這裡卻是成為了一個暫時的屍體陳放地。
無數無人認領的屍體放在這裡。
有百姓來到這裡，在屍體之中一個個辨認著，抱著希望和絕望同時存在的複雜心理。
時不時有人在其中辨認出了認識之人，然後便是悲傷的哭泣之聲。
壓抑和沉重充盈在這裡，讓每一聲哭泣哀嚎都顯得無比刺耳。
沉默了片刻之後，葉天等人繼續前行。
……
壽城之中，某處雅致莊園的深處。
地底被開闢出的空間裡，牆壁之上鑲嵌著的碩大夜明珠將黑暗的空間照亮。
此時在裡面正坐著幾個身影。
其中赫然有那吳國的國君魯禹城，還有仙道山的仙使宋康等人。
雖然在見葉天的時候，一直都是以魯禹城為首，但在此時，在這裡，幾人間的座次明顯是以宋康為首。
「本來順利的事情，結果突然冒出了個聖堂前來歷練的隊伍經過，實在是不走運啊！」魯禹城搖著頭說道。
「要不，我們乾脆將聖堂的這幾人也……」一名面容陰翳的老者沉聲說道，語氣中有殺意浮現。
「此事的確可為，也就是那三名先生的實力稍強，兩個是化神巔峰，有一個看不透，但既然是身穿藍袍，應該也超不過化神，我們兩個返虛，四名化神，若是做好準備出其不意，一網打盡並不難！」另一人也附和著點了點頭。
「不妥……」為首的宋康緩緩說道：「那畢竟是聖堂的人，聖堂也算是我仙道山的一部分，莫名其妙一批人消失在這裡這裡，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主要的顧慮是，他們會不會發現些什麼？」魯禹城說道。
「不會的，我們也剛剛開始，就算是他們發現這場洪災有蹊蹺也無傷大雅，他們也都是修士，一些無關的凡人和修士的死活，算不了什麼大事，沒有人會在意。」宋康漠然說道：「而且那林玄已經說了只待三天，等他們走後，我們重來便是。」
「沒問題。」旁邊幾人紛紛應是。
「不過還是要儘量小心周密一些，這三天，你們務必要派出人隨行，以防他們發現什麼。」宋康吩咐道。
「好！」
……
到了第三天，葉天等人已經走遍了壽城，他們不眠不休，對遇到的所有傷者進行了醫治。
到最後，眾人來到了壽城的中心處，城主府的廣場前。
在這裡已經搭起了數個粥棚，以供飢腸轆轆的百姓們勉強飽腹。
葉天先前定好的三天時間結束，便也沒有多做停留，在吳國國君魯禹城和壽城城主韓良的相送之下，返回了飛舟之上。
實際上眾弟子們的心情還是非常沉重的，大家基本上都是想要繼續留在那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那環境又實在有些壓抑沉重，讓人窒息。
葉天和魯禹城韓良等人告別之後，便催動其飛舟騰空而起，繼續沿著忘川河向西而去。
只是離開了壽城之後，葉天卻總覺得不太對勁。
似乎是忽略了什麼，遺忘了什麼。
他本想著是不是因為左丘毅的緣故，畢竟葉天最初就是因為壽城曾經是左丘毅的故鄉，所以才對這座城產生好奇心的。
結果到了之後，卻遇到了那場災難，然後三天時間就基本上一直在醫治幫助那些百姓，沒有再考慮過有關於左丘毅的事情。
但轉念一想又不然，這裡也僅僅只是左丘毅生活過的地方，不管是開始修行，還是開始靠近氣運的秘密，都是在聖堂發生的事情，和這裡沒有絲毫的關係。
青霞仙子告訴過葉天，左丘毅是被路過的聖堂教習偶然發現了天賦，帶回聖堂才開始真正修行的。
而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值得葉天注意的事情了。
在典教峰生活數十年，葉天基本上把裡面的藏書盡數看完，記憶中看過的所有書籍之上也沒有再記載過什麼和壽城有關的大事。
想到了這裡，葉天突然眉頭微皺！
書籍記載……
他猛然想起了曾經在書上看到過有關於壽城的寥寥幾筆記載。
這裡除了是吳國的國都之外，的確是沒有什麼讓人印象深刻的點，也沒有出現過什麼除了左丘毅之外值得提起的人物。
唯一的就是，壽城本身。
這座城在忘川河邊建立的城池已經有很久很久的歲月，有著古老的歷史，最關鍵的是，這座城有記載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麼天災，不論是洪水，還是地震，風暴等等等等。
也是因為這座城就在九洲世界中最大的河流忘川河邊，從來沒有遭遇過水災就成了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
也是因此，這座城才得到了壽城這個名字，取長壽之意。
是的，沒有遭遇過水災！
葉天的眼睛微眯。
他頓時想起，在剛剛到壽城遇到那吳國國君魯禹城的時候，對方給自己的說辭是，這裡經常遇到水災，已經習以為常，所以他們才一開始沒有在意！
同時，葉天也想到了在壽城之中看到的一幕幕。
如果這是一座經常遭遇水災的城市，那麼城中的民眾應該對這種事情早有預防，或者是應對水災的經驗。
但……實際上壽城的民眾完全沒有這樣的準備。
不算是人，還是城中那些大量耐不住水泡而倒塌的房屋，都說明魯禹城的說法是錯誤的。
葉天先前看過的記載中，對於壽城的描述，才是正確的！
所以，魯禹城在撒謊！
再加上他們沒有出面阻攔洪水入城的舉動，明顯是發現譚雪峰和丁石將洪水阻攔之後才現身。
只是當時他們的解釋也算是合理，葉天也懶得和他們計較。
但現在當發現漏洞，產生懷疑之後，就讓葉天很是疑惑了。
他們為什麼要對葉天撒謊？
事實上葉天的確只是路過壽城，完全沒有什麼實際的目的，對葉天隱瞞，只能說明他們要在壽城做什麼不能讓葉天知道真相的事情。
再聯想到，他們放任洪水漫城，以及安然無恙了無數年的壽城大堤突然莫名其妙的發生了災難。
葉天的心中，一個可怕的猜測出現了。
楊洲在九洲之中都算是名列前茅的富庶之地，吳國也是楊洲之上數一數二的強大國家，比如吳國的國君是返虛修為，仙道山派往吳國的仙使，也有返虛的修為。
這可是一般的國度都極難出現的情況。
而那壽城是吳國的國都，再加上安寧已久，人丁興旺，算是極為富饒，以葉天這三日的推測，在壽城之中，生活著超過百萬的人口。
如果，真的是猜測的那種情況。
葉天的目光頓時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