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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固有思維,神識自是越大越好,譬如南棠前十年的修行,神識所見越來越廣,如今卻要反其道而行。
由極廣變成極微,她的神識融入一岩一木,再到一草一沙礫,最後她看到了土壤間蘊藏的無數靈源。不得不說南山覺的禁土幫了她大忙,禁土裡充斥著各種各樣並且極其充沛的靈源,比外界更加容易感知。順著靈源的方向,她的神識游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地方。
第十五年,她終於真切地感知到了春種。
變化,就從這一年開始。
其實第十五年的時候,她的肉身已經與神識融合,她可以離開禁土了,然而全新的發現讓她放棄離開禁土的想法。
她把全部神識注入春種,對外界的感觸又從極微化成極廣,但這次所感觸到的,卻是十方大山的草木生靈。無數的靈源沖向她,再化成生氣傳遞到外界。她的肉身被無數靈源包裹緩緩變小,她仿佛真的成了一顆種子。
於是,第十五年的時候,禁土上長出了一棵幼苗。
她收回所有神識,嘗試控制春種內的各種靈源以及生氣,任由自己的肉身被靈源吞噬,徹底變成春種,再從春種之上,抽芽而出。
她再也不是春種的容器,純木之體化作春種軀杆,如同一棵樹,破土而出。
第二十年,禁土全部化成粉末,靈源被吸納殆盡,只有如濃霧薄雲般浮在禁土之上的靈氣與生氣,一棵如同晶石般半透明的樹自這片濃霧上長起,若是仔細看,這裡所有的靈氣與生氣,都從這棵樹與土壤相交之處彌散而出。
樹並不粗壯,淺青的透明葉片也不多,葉片之下,結了一枚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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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華又守了五年時間,看著幼苗長成樹,又看著這棵樹結果,果子越長越大。這裡的靈氣與生氣越來越濃郁,當年南山覺設下的封靈禁制都快擋不住這股靈氣了。
虞師叔還是沒出來。
不過這裡的靈氣倒是十分適合修行,她與銜寶借著這片靈氣與生氣,修為大漲。
虞師叔埋進土裡的第三十年,嫣華在山盡峰突破築基,成功邁入金丹期,銜寶吞噬了大量靈氣,二次褪形。
也就在這一年,樹上的果子中幻化出了一個倒垂的人形。
山盡峰上異象突起。
數股靈氣衝破南山覺設在禁土外的禁制,化作靈氣四下遊走,嫣華不知禁地出了何事,生恐靈氣外泄惹人懷疑,便讓銜寶到遠處呆著,自己則衝到禁土外加固禁制,然而禁制上卻傳來巨大壓力。
禁制之內似乎充滿極其龐大的靈氣與生氣,禁土上空也被白色霧氣徹底籠罩,這股氣撐得本就岌岌可危的禁制到達了破碎邊緣。
這麼大量的靈氣若是沖開禁制,整個山盡峰怕要被移平,而虞師叔的秘密恐怕再也藏不住。
嫣華不禁大感焦急,用盡全力施在禁制之上,可她的力量卻換來裡面更大的反彈。
她還來不及多想,只聽一聲清脆的「砰」,南山覺用來設置禁制的法寶碎裂,禁制四分五裂,濃霧伴著磅礴靈氣湧出,她飛快朝半空疾退,心裡正感不妙,山盡峰怕保不住了,卻不想那股濃霧明明是向入衝擊之勢,可才剛過禁制的界線,卻像凝固一般停滯。
嫣華詫異至極,飛在半空一邊觀望一邊想著解決之法,可沒等她想出辦法,就又看到凝固的濃霧往回收,以最快的速度被吸入了那棵樹的根部。
霧去景明,嫣華看到一簇青金光芒自果子上亮起,很快又化作萬道金光四下綻開。
那棵果子,從樹上落下,整棵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而果子的外衣漸漸剝離,露出裡面抱膝蜷縮的人。
黑青長發包裹著她,只露出一星半點雪白肌膚。
嫣華聽到一聲嘆息與一句輕輕的抱怨。
「怎麼又沒衣裳?」
虞南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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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識里還能自由幻化衣裳,可如今她踏回塵世,身邊又沒有儲物袋,她上哪裡尋衣服?
南棠只能動動手指,土壤內飛出無數五彩螢點,一點一點覆到她皮膚之上,不過眨眼時間就成了件貼膚而穿的斑斕彩甲,她這才站起。
黑青長發幾乎迤地,籠著嬌眸玉顏,雪白的膚,鮮潤的唇,飽滿的頰。
三十年前的白髮南棠已經不再,歸來的這位,容光煥發,不止年輕了許多,連一絲一毫的舊日苦悶之色都不復存在,神采飛揚,目光流轉間全是翩然風采。
嫣華呆呆看了半天,也沒敢開口認人。
「嫣華,好久不見,你結丹了。」笑吟吟的聲音響起。
故人重逢,感慨良多。
嫣華總算回過神來,落回地面,一邊緊緊盯著她,一邊不可置信道:「你……虞師叔?」
她那件以靈彩聚出的斑斕彩甲只覆了胸口以下,肩臂盡露在外,雪白左臂上盤繞著一圈奇怪的墨色藤紋,十分惹眼。
南棠點點頭,往外走了兩步,嫌棄長發礙事,只將左臂一伸。
手臂上的墨色藤紋忽然間動了起來,游到她掌中,再從她掌心倏而化作一道黑焰衝出。她騰身而起,向後微甩長發,青黑長髮隨之如絲緞般飄到半空,她收掌握住黑焰,黑焰化作一柄長劍,她擰腰向後揮劍一划,長發被斬斷,只留及腰的長度。
髮絲飄飄揚揚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