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南棠聞言回憶起從前。
確實有那麼回事。早年她曾負責過門派中接引新人的事務,每個剛入門的弟子都曾經由她帶入門派,也曾經帶過他們試煉,對他們的教導從來沒有藏私。那時的她,因為天賦關係修為受限,同時又因是掌門親傳弟子接觸的都是門派上修而承受過許多明里暗裡的惡意,修仙界強者為尊的潛規則她感受太深,因而對於新入門的弟子與修行艱難的低階弟子,天然存在一份悲憫,經常出手相助,不過幫完她也就拋在腦後,從來沒放在心上過,卻沒想過自己在低修心中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
「只可惜我們天賦有限,修行了這麼多年還是無大成,辜負了師姐一番教導。」那人有些靦腆,說著慚愧地低了低頭,才又道,「得知師姐搬到化波峰,我等既驚又喜,得夠與師姐共居一峰,是喜,但師姐的遭遇……」
他說著頓了頓,輕輕嘆口氣:「師姐的事,我們都聽說了,兄弟們湊了兩壇仙酒,兩袋靈果,讓我出面贈予師姐,一則略盡心意,二則望師姐莫受前事桎梏。我本想偷偷放在師姐洞府門外,不想被師姐抓個正著,驚擾了師姐,是我的過錯。」
南棠低頭看向地面——門口果然放著兩壇酒與兩袋靈果。
「師姐,其實門中不是沒有人相信師姐為人的。我與好些師兄弟一直堅信師姐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只是可惜我們人微言輕,心有餘而力不足,無法替師姐澄清,這麼多年,師姐委屈了。」他說著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南棠沉默地聽他說完,心頭大暖。她從未想過,自己生活了近百年的門派里,唯一尊重自己的人,是自己的死對頭;願意無條件相信自己的,是一群境界低微的修士;能心疼她所受委屈的,也是這群早就與她毫無交集的修士……
她委屈嗎?當然委屈,但聽完他這番話,她又不委屈了。
心底那些屬於過去的沸火,似乎重新點燃。
「夜已深,我就不打擾師姐休息,告辭。」他說完心裡話,就要轉身離去。
「等等。」南棠叫住他,「煩請代我轉告眾位同門,虞南棠謝過諸君,也謝謝你。」
語畢,她鄭重還他一禮。
他笑著離去,南棠將地上的禮物收入儲物袋,只留一壇酒拎在手裡。
她邊打開洞府邊挑開酒罈泥封,清冽酒香四溢,靈氣逼人的酒液叫人垂涎,南棠仰頭猛灌了一大口,只覺得整天的疲憊都被撫平。石門再度合攏,冰桑樹在簡陋的洞府里綻放幽幽光芒,小奶虎趴在樹下,虎爪壓著片桑葉,正無聊地餵蠶寶寶打發時間,聽桑葉被「卡呲卡呲」嚼碎的聲音,知道南棠進來,他也沒抬頭。
「小乖,你說……這世間有沒有不以強弱分階的地方?」南棠邊飲酒邊走到小奶虎身邊坐下,不等他回應,又自問自答道,「想來是沒有的,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凡人如此,修士亦如此,有爭鬥便分強弱,強者自然凌駕弱者之上……」
她說著又「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歪頭想了想,忽然放下酒罈,把小奶虎給抱了起來。
「沒關係,沒有這樣的地方,我可以建!我以後要建一個完美的無差別門派,不,宗門……」她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
三峰為一門,三門為一山,三山為一脈,三脈為一宗,至少得八十一峰才能聚成一宗,整個玉昆的正統仙門,也只有六宗三海而已。
她的口氣,大到天上去了。
大言不慚。
小奶虎回答不了她,只能看著她愈來愈近的臉龐與晶亮的眼眸。
這雙眼眸,宛如她手裡這壇酒。
飲之微醺,半夢半醒的醉人。
「快回答我,你信不信我?」南棠邊笑邊架著小奶虎的前腿腿彎,把虎臉往自己眼前懟,直到他的鼻頭將要撞上她的鼻尖才停止。
小奶虎的尾巴一甩,神使鬼差地吐舌。舌尖在她鼻尖輕輕點過,很快便收回。南棠怔了怔,忽然將他用力摟入懷中,側身躺到地上,把臉埋到他額上細軟的絨毛中。
就這般狠狠摟著他躺了一會,南棠澎湃的情緒才得已平緩,又想起自己的句芒春種來。
「小乖,我今天發現,句芒春種不僅能提升我自身的恢復力,還能增強我的治療類法術。」南棠把今天發現的情況向小奶虎一五一十說了。
小奶虎自她懷中坐起,虎目似乎也陷入沉思,若是細看,甚至可以發現他的眉宇微微蹙起——她說的這個情況確實太特殊,就算在他那裡,也沒多少修士能達到在短時間內治癒肉身之傷的境界,倒是有些天材地寶可以實現,但那已經是仙級寶物了。
他正思忖著,不妨南棠又湊近他,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盯著他。
「小乖,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句芒春種?只是為了想讓我幫你躲避螢雪而想的招?」
此語一出,小奶虎虎軀頓時一震——不好,這麼快就被她察覺了。
他的確沒聽過句芒春種,只是在被螢雪囚禁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過春醒坊的圖騰,恰與南棠小腹上顯現的圖形接近,當時正逢螢雪找來,情況危急,他只好……
她與小奶虎也算相處有段時日,對他也有些了解,見他這反應,便知自己猜對了七八成。
「好你個狡猾的小賊虎,原來打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南棠板起臉佯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