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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舟緩緩飛著,海風很大,夜燭一身單薄白衣被颳得獵獵作響,衣上浸染的血色如同盛開的花。他面無波瀾,目光掃過海面,最終定格在某處。
「怎麼?你還不肯妥協?」見他不語,謝清留朝遠空輕輕揚手,又道,「還在思考如何對付我?」
四周的黑袍戰修隨著他的示下,化作流星般掠過浮鯨海,朝著玉昆腹地疾馳而去,所過之處但凡遇上玉昆修士,毫不留手。
「這種局面,你還覺得自己有勝算?」謝清留看著這些沖入玉昆的戰修,冷笑道,「不出三天,這些戰修就能打到玉昆腹地,你真的要用熾冰禁獄裡的東西,給他們做陪葬?」
「謝逍,熾冰禁獄裡的東西我不會交給你。」夜燭迎風開口,聲音像要被吹散般,「你死心吧。」
「祈明淵!」謝清留神情驟冷,怒氣浮上眼眸,倏地探手捏住他的脖頸,將他懸出船舷,「好,我就讓你親眼看著,那些修士如何死去!」
他的話音落下,星河仙舟朝著遠空加快速度掠去。
「當年我們十四人成立祈族,以滅仙為名,為的只是還蒼生一個太平,保護凡人低修不再如螻蟻般生存於九寰。而在我們所有人之中,你曾是最憎恨那些恃強凌弱修士的人,可如今,你和他們又有何差別?」
夜燭一邊開口,一邊垂眸望向海域。
仙舟將要飛出仙萊島的結界,舟下是一片波瀾起伏的海,一個浪頭蓋過一個。
「當然不同!強者為尊的世界,若無實力如何奢求太平?盪盡修士,世間自得長寧。你不必再說,我不會被你說服。」謝逍冷笑。
夜燭輕嘆一聲:「你已經成為昔年你最痛恨的那類人卻不自知,這天下該是求同存異,兼容並收,方可長存。而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會勸你,自也不會與你為伍,當年不會,現在亦不會!」
幾句話的功夫,仙舟已經飛到結界外十丈處,海風颳得兇猛,浪頭一個高過一個,最高的浪頭,幾乎要到仙舟之下。
夜燭那聲嘆息落下,目光卻突然一沉,手中綻起道青光,往謝逍手腕握去。
他的修為被封,可元神依舊在,焚神為術比起金丹自爆的威力要強大百倍,謝逍沒想到他寧死不屈,竟不惜魂飛魄散同歸於盡,當即鬆手避他焚神之術,又恐他真的死去,一驚之下退後半步。
夜燭直墜向海,手中焚神之光轉瞬便滅,恰逢巨浪掀起,浪頂直抵仙舟,未等謝逍出手,便打在夜燭身上,將他包裹沖入海中。
「祈明淵!」謝逍這才反應過來,焚神術不過是他的障眼之計,「想逃?」
他如電光般掠起,追著巨浪而去,然而巨浪卷著夜燭復歸入海,又有新浪翻起,那一絲屬於夜燭的氣息竟絕跡於海浪之間,不論謝逍如何劈浪掀海,都沒露出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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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江倒海般的動靜久久未去,整個仙萊島的海域幾乎要被謝逍翻過,海下數十丈處翻騰不休。
南棠抱著夜燭躲在虛土之內,虛土之上靈源滿覆,讓二人與海水融為一體,氣息全匿。南棠不敢說話,不敢動彈,只與夜燭貼身而擁,隨浪逐流,也不知多久,四周的動盪才平息了些許,她這才鬆口氣,重重一喘,頭垂靠於夜燭胸口。
謝逍的境界和手段都極高,南棠無法確定危險是不是真正過去,這口氣雖然暫時鬆懈,卻依舊不敢亂動,只繼續和夜燭藏在虛土內隨波逐流。
「你就這麼篤定,我能救到你?」虛弱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響在這逼仄的小空間裡。
她要是沒在他落海之時救下他,以他修為全封的狀況,現在恐怕性命堪虞。
「我不知道,只是憑感覺。」夜燭的語氣很淡漠,不復從前。
不過幾眼,他就已經在茫茫大海之上注意到她了,數目相交之間,難以形容的感覺浮於心間,他好像讀懂她眼裡的話,知道她要救他,知道該如何配合她。
這種感覺,以前從未有過。
「這不是感覺,是默契。」南棠抬頭道。
「是嗎?大概吧。」夜燭的反應依然很淡。
「你……不記得玉昆了?」南棠看著眼前的男人,他顯得有些陌生,她不知道是因為斬斷半魂的關係,還是眼前的人不是夜燭而是祈明淵的關係。
「這裡是九寰的一部分,我記得。」他低下頭,看著靠在自己胸口的人,誠實道。
「你是祈明淵,還是夜燭?」南棠蹙了蹙眉,稍稍離他遠了些。
「我不知道。我是謝逍以祈明淵靈血所煉的人傀,他在我的元神里融進祈明淵的神識。」這個問題,夜燭自己也沒有答案,他只是知道,當祈明淵的神識開始漸漸顯現,做為夜燭的那部分就在逐漸消失。
「那我呢?你可記得?」南棠問他。
夜燭低下頭仔細看她,沉默不語。
南棠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他的答案,早已漸又垂眸,遮去眼底失意,正要問別的,他的聲音卻忽然響起。
那是帶著迷茫疑惑卻又夾雜著一絲不自在的語氣,藏著些微說不明道不清的羞澀。
「我……記得你。你是南棠,虞南棠!」
他的話語驚得南棠再度抬眸,卻望見他恍惚的眸。
有許多畫面,在腦中一閃而過,他閉了閉眼,又道:「我們見過面,在星羅界,潛仙宮,無盡墟內,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