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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祿獸身上下來時,她步伐已經有些不穩,恍恍惚惚之間,她看到眼前人影一閃,有人扶住她,天祿獸似乎低吼了一聲,卻沒能攔下那人,她被他扶進洞中,斜倚蓮榻坐定。
南棠勉強打起精神睜開一道眼縫,那人扶她坐定之後便背過身去,也不知在做什麼,片刻後她聞到一股清冽香氣,那人轉過身來,指尖拈著只小小的琉璃雪盞。
「夜燭……」待看清那人面容,她下意識開口。
他在她身邊坐下,仿若沒有聽到她喊出的名字般,將手中琉璃雪盞遞到她唇邊,道:「師姐,是我。」
南棠在喊出「夜燭」時就已經發現自己認錯人,夜燭被她親手送回赤冕,眼前這個與夜燭生得一模一樣的人,除了螢雪,沒有第二人。
「是你啊……」她軟綿綿倚在牆上,向他道謝,「多謝。」
清冽的香氣縈繞不散,自這琉璃雪盞中散出,冰涼的杯壁輕觸於她唇畔緩緩傾斜,微涼的帶著甜味的汁液從盞中餵入她唇間。
那汁液剛剛觸及她的唇瓣,她便覺得那股清冽香氣化作一陣奇特暖流,剎那間湧入她元神之間,她精神振,疲倦感似乎隨之掃空,卻也在忽然之間意識到不對,抬手推開螢雪的手。
一縷來不及餵她唇中的汁液沿著唇瓣流下,她盯著螢雪一邊問:「這是何物?」一邊以指腹搓過自己的唇。
螢雪拈著琉璃雪盞盯著她,她的唇色本已淺淡得像透明一般,現在沾染了一抹殷紅,格外妖冶。
南棠已經看到自己指腹上擦下的血色,她霍地直起身來,震驚地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屋子,天祿獸被一道屏障阻隔在屋子另一頭,正怒凝螢雪。
「肉芝靈血,除了可以補充靈氣之外,還有強固肉身之力,可以讓人長生不死,永葆青春,能補足你此番所耗精元。師姐,其實你當初,根本無需為自己的壽元愁苦,因為無論如何我都能保你不死。」螢雪輕晃著琉璃雪盞淡道。
透過雪盞,顏色深重的血液隨著他的動作沿著杯壁一圈圈轉動,又被他再度送到南棠唇邊。
「你瘋了嗎?我不需要人血來維持壽元,更無需其助我修行!」南棠撇頭揮開他的手,用力擦拭著自己的唇。
那半盞靈血被她揮落地面,灑了滿地,紅得叫人觸目驚心。
螢雪看著滿地殷紅,面無波瀾道:「師姐,一個肉芝,每百年只能淬取出這樣的靈血八盞。你打翻的這盞靈血,足以讓那些古祈族人爭破腦袋,可惜了。」
他語氣有些暴殄天物的遺憾,仿佛在說著一樣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東西。
南棠見到他右手手腕上一道深邃的新傷,傷口處還沒完全凝結,她揚手揮出道生氣附於其上,氣道:「我不需要,你出去吧。」
螢雪看著被綠光包裹的手腕,順從地起身,只又問道:「師姐,我兄長是不是回去了?」
「是。」南棠道。
「你好好休養吧。」他沒再多說什麼,朝外走去。
「螢雪。」南棠卻在此時叫住他,「你該明白,你已經不在赤冕了,沒有人會再將你視作仙食,你也不是肉芝,你是個人,那都是你的血肉,不是什麼靈丹妙藥!」
「人?」螢雪語氣古怪地重複了一個字,沒有轉身,斷然離去。
那道攔在天祿獸前的屏障此時方落下,天祿獸縱身而出,撲至南棠身畔,南棠繃緊的情緒瞬間鬆懈,整個人軟在天祿獸身上。一道黑霧逸出,鑽入南棠唇間,下一刻,南棠在神識虛空之中見到了半明半暗的魂體。
「你怎能任由螢雪胡來?」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南棠的斥責。
墨色魂體一如從前,站在她神識虛空之中,答非所問道:「螢雪的境界,精進了。」
「精進?」南棠猛地蹙眉,「他要化神?」
她記得夜燭說過,螢雪的境界被他壓制在化神以內,若然突破,除非他死,現在螢雪的境界,應該在元嬰後期到圓滿,下一步就是化神。
這個念頭讓她心一緊。
「尚未。」夜燭又搖頭,扯開話題,「先別想這些了,適才你體內星力紊亂,心境也大受影響,最好儘快運功將我的髓元徹底吸收。」
南棠自也知曉其中厲害,盤膝坐定後收斂心神,專心致志運功,催化體內還未完全融化的髓元。
淺淡的金光從她體內亮起,化作千萬道細流融入她的經脈。
悲雪山上日升月落,轉眼就是數日過去,待得內息平靜,心緒安寧,南棠方睜開眼。
洞中安安靜靜,天祿獸伏眠於她身後,就連向來吵嚷的龍影劍,也無聲插在洞口處。她深吸口氣,悲雪山帶著冰冽氣息的靈氣絲絲入脈,她無端覺得舒服,就如那年她滿頭白髮,和他相偎在重虛宮的洞府里。
「你回到赤冕沒有?」她伸個懶腰,坐起身來,思緒清明,悲喜皆靜,終於可以好好思考那些碎片般的線索了。
「到了。」夜燭的聲音響在她的神識虛空。
她點點頭,賴在天祿獸的獸腹前,手凌空一抓,掌中多了件東西。
「還記得這樣東西嗎?」她將那件東西遞到天祿獸面前。
夜燭當然記得。
這是三十多年前,南棠從南山覺遺物里拿走的為數不多的幾樣東西其中一樣,名作《木神行川記》的玉簡,裡面是張巨大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