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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下連南棠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她可以想到發生了什麼事。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知道幻心爐對師父的影響那麼嚴重。我知道他不能動情的,也從沒奢望與他發生什麼,我只是想在分別之前看看師父的心,看看他對我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點動心,就夠了!沒想到弄巧成拙。」蘇邇難以自控地泣出聲來。
「分別?」南棠不解問道。
「嗯。師父他打算隨師叔前往長淵,他說仙凡有別,不能再將我留在身邊,我也長大了,可以在悲雪城裡自己生活,以後……再不相見,師徒緣盡。」蘇邇說著說著,眼淚越流越快,「我知道的,他是修仙之人,我只是個凡人,我和師父終要分開,我就想在離開之前留一點點的念想,我喜歡師父,我很喜歡他……我不想害他……」
「我懂,我知道的,你別難過。」南棠輕聲安慰道,「你放心,夏師兄不會有事的,我們都在。」
沒想到她還沒找夏淮,夏淮就已經決定要去長淵了,應該也想趁此機會,徹底斬斷這份感情,與蘇邇分開吧。
「可是,師父的道心被我毀了。我沒想到師父他……他中了幻心石香後像變了個人般,平時從來不會說的話,從來不會做的事,他都……」蘇邇已經顧不上初成女人的羞澀,幾乎向南棠和盤托出,「我和他……夫妻之實已成,他現在一定很痛苦。」
南棠想起剛才夏淮的模樣,在心裡再次嘆口氣。
夏淮平日把感情藏得很深,乍然暴發必是驚天動地,完全脫離控制,會發生這些,一點也不奇怪。
「如果殺了我可以讓師父恢復,我願意。師叔,你幫我告訴師父,殺了我,我不恨他的。」蘇邇猛地拽住南棠的衣袖乞求道。
「傻丫頭,你在說什麼?」南棠按住她的手,安慰道,「事情沒有嚴重到這般田地。要是殺了你對他有幫助,他根本不會捱到今天,再說修士也沒你想得那般不中用,心境動搖需要靠殺人來解決。你別胡思亂想,師兄那邊我來想辦法,不過這段時間,你暫時不能再見他。」
蘇邇這才抹了抹淚,抱著被子無助地團在床上,再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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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在屋裡安慰了半天蘇邇,等她徹底冷靜後才踏出屋子。
也不知是沒人來過側峰,還是來得的人都被夜燭給打發了,屋子外依舊安靜。夏淮盤膝坐在屋前,正閉眸調息,以平息內心波瀾,夜燭雙手環胸靠在不遠處的樹杆下,見她出來也只抬眸給了她一個眼神。
一個讓人放心的沉穩的眼神。
南棠知道夏淮醒著,便走到他身旁道:「師兄,我們談談。」
「談什麼?」夏淮眼也不睜地道,「是想勸我放棄殺她?」
他披頭散髮,不復往昔風範,聲音中透著濃濃疲憊——碎丹重結本就艱難萬分,何況又經情劫,他道心已潰,殺蘇邇是最後稻草,可過了剛才殺心最盛之刻,要再殺她已不可能,他做不到。
「你不必勸我,我不會殺她。」他淡道,「南棠,師兄求你一件事,帶她去長淵,讓她留在你身邊,過點安穩日子便好,她雖是凡人,應該也能幫到你。」
「那師兄你呢?」南棠聽他話中有託孤之意,不由蹙眉。
「不必管我,天地之大,何處不能容身?」夏淮道。
「師兄,我不是來勸你的。」南棠輕震衣裙,盤膝坐到夏淮對面數步開外的地面上,揚手布了道結界,將二人納入其中,「我要與師兄論道。」
夏淮此時方睜開眼,疑惑地看著南棠。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師兄。」南棠指拈蓮花,平放雙膝,眸色沉靜如水,「一問師兄,何為無情道?人生而有情,七情六慾乃是常態,而這世間關係除夫妻外,還有父母子女師徒等等人倫之情,是否全與無情道背離?」
夏淮漸漸凝起心神思忖:「是,所以都要割捨。」
南棠不反駁,也不接話,只沒繼續問道:「二問師兄,你也有過父母之情,有過師徒之情,亦有過我們這些同門之情,既然有,你從前修的無情道又為何不會崩毀?卻獨對男女之情視如洪水猛獸?」
夏淮被她問住,忽然間答不上來——他經歷過父母之情,也經歷過師徒之情,還有江止、南棠等等眾多同門,卻從沒經歷過男女之情。他在所有感情里皆可遊刃有餘,為何獨懼男女情愛?
「三問師兄,這世間萬般感情若都需殺盡至親才可換得,為何師兄從未弒父弒母弒師屠盡同門?你為何不殺光我們來證明你的道?」南棠的語氣猛地轉厲,聲音也陡然尖銳起來,「是不是因為師兄其實已經領會了何為父母親情,師徒恩情,同門手足之誼,這千絲萬縷的感情不會再對你的心境造成影響,你可收放自如,心無掛礙?」
而情劫之所以為劫,是因他從未真正明白過何為情愛,既然不曾感知,便談不上領悟,他又選擇逃避退卻,任由此情成劫。
「最後一問,殺妻證道固然可以換來短暫突破,但能換來師兄對『無情』二字的真正領悟嗎?沒有哪條仙道易行,揠苗助長從無好下場。靠著屠戮來斷情絕愛,那不過是飲鳩止渴的行為,以殺斷情,那是絕情道,一字之差,天翻地覆的差距。」
先有情而後斬殺,那叫絕情。絕情之道和無情之道,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仙道!天生萬物本就有情,天滅萬物卻為無情,輪迴之間生死總有起滅,若單純的以殺證道便可獲得強大道心,那這天下早就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