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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當那種涼意絲絲縷縷滲入經脈之際,凌一弦猛然睜開了眼睛。
等等,現在的情況不太對。
「系統,」凌一弦第一時間呼叫了海倫系統,「你們這個項目在進行時,會產生明顯的異樣感嗎?」
「在我們的時代里,這是一個可以一邊喝奶茶一邊完成的美容項目,它以短暫、迅捷、舒適出名。」
系統從凌一弦的表情中意識到了什麼,語氣漸漸變得凝重:「您現在感覺不適嗎,宿主?」
「我感覺……」
凌一弦遲疑著,細細體會那種難以描述的微妙的感受。
「如果把我自己形容成一片土壤,那這次美顏正在進行的事情,就是把紮根的植物從土裡都拔出來。」
系統的數據流里,同時展開十八股關於凌一弦當下的身體指標。
「什麼?您能說的再清楚一點嗎!」
一日為學渣,終身為學渣,既然是學渣,何必再磨牙。
這種緊要關頭。宿主直接說大白話就好了啊!
然而凌一弦搖了搖頭,沒有再作出回答。
——她找不到更加確切合適的形容了。
如果說,此時的凌一弦是一片土壤,那麼美顏項目所做的,就不止是將雜草被拔離肥沃的田野,更像是一下子剝奪了整片土壤上一半的生態環境。
按理來說,毒素的抽出應該會讓凌一弦感到舒適。
但不知為何,當伴隨多年的毒性被從經脈抽至肌肉,又從肌肉一步步退到皮膚時,凌一弦竟然只體會到了一陣空蕩蕩的茫然與空虛。
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凌一弦忽然說:「停下。」
系統:「……我可以停,但我不敢停,宿主。」
「宿主,您的情況和普通的美顏手術不一樣。要知道,您的身體中飽含劇毒。」
大概是真的著急,系統連說話的語氣都加快了許多:
「現在,位於您筋骨經脈中的大部分毒素,都已經轉移到了肌肉和皮膚當中。但這些毒素尚未來得及盡數排出。換而言之,您肌肉和皮膚中存在的毒素,是過去的幾十倍甚至幾百倍。」
「假如在當前這種狀態下滯留太久,就相當於打破了您過去形成的體內平衡。在不確定您的肌肉和皮膚是否能撐住之前,我不能停下,不然就是在用您的生命做實驗!」
凌一弦現在的狀態、以及她和毒素的僵持,就相當於人與胃酸的關係。
胃酸可以被胃帶好好容納,即使偶爾幾次嘔吐,胃酸順著食道返上來一些,對人體也不會有太大的傷害。
但如果讓大量胃酸長時間地保持在消化道內,那無疑會造成燒灼性的災難。
「……」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雖然系統只是履行自己勸解的職責,但凌一弦卻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等等,她明白了。
「我知道了。」顧不上和系統解釋其中的原因,凌一弦直接說道,「系統,把項目停下,就現在。」
「宿主!」
「還記得嗎?」凌一弦嚴肅地反問系統,「我們一開始就談好了的,我自己能做自己的主。」
她指的是第1次來到這間宿舍時,凌一弦和系統互報家門,接納彼此的那個場景。
系統的記憶力遠比人類要好。
只要數據仍處於它的儲存中心裡,它就永遠不會忘記過去發生了什麼。
「……我記得。」
喃喃地應答了一聲,系統的電子音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儘管運算模塊已經亮起十八盞紅燈,但在凌一弦的強烈要求之下,系統還是十分艱難地做出了決定。
它順從凌一弦的意願,把正在進行中的「冰肌玉骨」項目,直接暫停。
立竿見影地,那股被抽取的感覺中斷了。
凌一弦匆匆閉上了雙眼。
她此時正盤膝而坐,五心向天。在這個姿勢下,調動起內力來可謂得心應手,甚至比眨一眨眼的速度還要快上一些。
——對於系統剛才的警告,凌一弦其實全都聽進去了。
系統對於情況的判斷有理有據,它提及的某個詞語,也徹底解開了凌一弦心中疑惑。
那個詞是「平衡」。
16年來,凌一弦日夜不分地和毒素朝夕共處,時而東風壓倒西風,時而西風頂過西風。
她的內力跟毒素互相壓制、互相糾纏,最終就像現在這樣,達成了一種雙方都能接受的奇異平衡。
積年日久,這種平衡已經成為兩股力量之間的特殊生態。而那些一直深埋於凌一弦骨血中的毒素,甚至已經成為她自身的一部分。
這就難怪當毒素被驅除時,凌一弦感覺自己像是一片土壤,而土壤上的小半個生態環境,都在被連根拔起一樣。
相處了16年的毒素被一朝清空,這會導致什麼,凌一弦不知道,系統數據里大概也沒記錄過類似案例。
凌一弦可能一下子變得非常健康,也可能遇到一些她之前想不到的小麻煩,又或者……
又或者,就像她現在正在做的這樣。
凌一弦凝神於泥丸宮和下丹田兩處。
她閉目內視,控制著內力在自己經脈中遊走一個周天。下一秒鐘,這股強大的力量,在凌一弦謹慎的操縱下,順著經脈流淌而出。
它們宛如一隻只靈巧的手,爭離筋骨,透入肌膚,然後精準地掐住那些只差一步就要被排除的毒素。